尘封的往事一经提起,就如同鸟儿出笼,就总得在脑子里徘徊一阵子。
之后的几天,莎娜时不时会考虑母亲的事情。
对于母亲的死,莎娜并没有感到特别的伤感——毕竟莎娜差点儿被这疯女人杀掉,念及生养之情,不恨她已经很公平了。
这块伤口已经愈合,莎娜可以没什么负担地向人谈起,但就像可颂说过的,她心头还有另一块多年来的烂疮,时不时隐隐流脓钝痛——
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母亲是演员、是帝国艺术团的芭蕾舞和歌剧首席、是才华横溢的青年编剧和导演、是元帅大人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但上述这些都毫无意义,当母亲带着莎娜,藏在贫民窟阴暗破烂的小旅馆里,这些头衔,连一瓶牛奶都换不来。
名利乃身外之物,内因才最重要。可每当莎娜试着窥探,却感觉自己好像有好几个“母亲”。
开心的时候,母亲笑靥如花,穿着漂亮的裙子翩翩起舞,说元帅大人肯定会来救她们母女;
生气的时候,母亲对莎娜拳打脚踢,骂她毁了自己的人生,甚至扬言要掐死她;
坚强的时候,母亲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说会用生命守护莎娜,两个人永远都不分开;
绝望的时候,母亲犹如尸体般一动不动,甚至把恶臭的秽物直接排泄在床上……
面对母亲,恐惧是有的,但比恐惧更糟的,是这恐惧不知何时会批头盖脸的降临。
虽然不太合适,可莎娜总会想到一则笑话——
一天,伟大的希姆莱总管,向他忠诚的海德里希局长抱怨:我每天都不停地杀死劣等种族,为什么帝国里的人不怕我呢?
海德里希回答说:大人您只是杀死劣等种族,不是劣等种族的,觉得事不关己,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若您不论优等劣等,一视同仁的乱杀,人们就会害怕您了。
希姆莱闻之大喜,几天后签署命令,把海德希里枪毙了。
笑话归笑话,忠诚的海德里希阁下如今依旧活得很好。
但笑话之余,道理也是实在的:阴晴不定,或许才是恐惧的源头。
也许妈妈是真的疯了(那希姆莱大人呢?),但在莎娜看来,这也是“人”的本性——
人们头上顶着的,都是一个个恶作剧礼盒,里面或是蛋糕、或是死老鼠、或是甜言蜜语、或是给你一拳,没人说得准。
也有人,就比如爸爸,很享受这种心惊肉跳的刺激(当然也包括希姆莱大人那份礼盒);
而心中有伤的莎娜,选择不去打开它们……
“咕啊!小心点啊!会死人的呀!”
一阵喧嚣,打断了莎娜的沉思,她抿了口红茶,扭头看楼下院子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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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不在的日子过于无聊,公馆里的大家,偶尔会搞点事情热闹一下。
今天早晨,卫兵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头公牛,准备宰了晚上吃烧烤。
刚牵来的时候,公牛都很温驯听话,静静地蹲在院子里,跟鸭子们一起喝泳池里的水。
谁知中午一过,公牛仿佛察觉到了众人的杀气,在院子里发起疯来。
卫兵和佣人们乱成一团,找来麻绳和棍棒,试着把公牛制服。负责公馆安保的老中校,甚至带上了头盔,站在木箱上挥舞军刀,醉醺醺地大喊着:
“与公牛搏斗!雅利安人的光辉传统!优等种族的荣誉勋章!”
卫兵们跌倒后又爬起,女仆们聚在一起惊叫娇呼,很明显,大家玩乐的成分更多一些,不爱凑热闹的莎娜,也站在阳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然西垂,精疲力竭的众人,却依旧拿公牛没办法。
无奈之下,大家凑到一起商量,打算把公牛暂时养起来——然而院子里早已有成群的鸡鸭到处拉屎,再添一只牛,元帅的公馆岂不就变成农庄了?
眼看着晚上的牛肉就要泡汤,公馆的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一个英气逼人的高挑身影,迈着沉稳的脚步,从暗处走到夕阳下。
可颂换上了卫兵的国防军制服,头发干练地扎在脑后,在众人或担忧、或仰慕的目光下,缓缓朝公牛走去。
“喂!可颂!”莎娜在阳台上,居高临下地大声命令道,“我今晚就要吃上牛排!”
可颂转身,对主人颔首示意。
与此同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仓皇的呼喊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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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全公馆的人聚在院子里吃烧烤,篝火旺盛,杯盏狼藉,歌声与嬉笑此起彼伏。
老中校还是醉醺醺的样子,嘴边象征贵族身份的老式“牛角胡”,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
“那头牛的眼睛啊,我现在还记得呢。”
“诶?什么?”一旁的士兵不解道。
“那头牛,冲向机械女仆的时候,它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啊!”老中校说道。
“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