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伯在嘈杂的嗡嗡声中睡去,像极了一株平凡的小草,被大风连根拔起,而后裹挟着飞往不知名的地方,也许刚被吹起就砰的落地,也许会被吹往遥远的天际。
这不是一根草所能控制的,他能做的只有安静的依附着什么,然后穿过人类的交谈与评价,从时间的缝隙里偷渡,迎来最精彩的旅途。
显然,陆修伯的灵魂不会如此漫无目的的飘散,他红色的血和透明的泪将残躯拼接完整,如同母亲推搡不听话的孩子尽早走出家门般,将他险些消散的意识重新聚拢,塞进了脑内。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黄粱大梦,前几秒被撞击的痛感似乎要从眼球深处爆裂开来。虽不乐意迎着强光睁眼,但中枢神经无一不在呻吟喘息,他痛得掀起了沉重的眼皮。
一片全白的空间,陆修伯从地上爬起,双眼还在因为刺痛而不断流出泪水,他靠在墙边,望着这一处陌生得诡异的地方,无声的叹气。
为什么自己连死后都不得安生,为什么自己还是记得这彻骨铭心的疼痛,这该死的车祸、这该死的爱情。
他一瞬间有些愤怒,双手抱头似乎想阻止记忆的复原,为什么,就连死了,也依旧摆脱不了这些可悲的东西。
脸上的泪不要钱的淌,这纯粹是因为疼痛,但现在,他也不想再回想自己可怜的二十三年人生,没有心情继续悲伤。他毫不在乎的把眼泪鼻涕往衣袖上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了,也就不必做出平日温润如玉的好好青年模样。
擦干了泪,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骤然在空间内传播开来,没有广播设备,这个声音更像是凭空出现,猝不及防吓了陆修伯一跳。
疲惫又冷漠,这是他对这个声音的第一印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像极了自己在家一边熬夜加班,一边还要同时打发讨人厌的同事时的语气。
陆修伯有些走神,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为这个声音讨厌的人之一了。
“这里是处于各个平行世界中立点的地方,我叫它‘虚无世界’,同时,这个地方承担着某些世界某些角色的命运…”
声音变得有些虚无缥缈,像是有杂音干扰,但还是能勉强听清。
“女娲捏人只赋予了‘人’的形象,而这个地方,则是完成女娲未完的工作…赋予‘人’心和灵魂。每当进来一人,就会承担上改变他人命运的指责,这样的人、通常被叫做‘撰书者’…”
陆修伯听到这,不免扯起一抹讽刺的微笑,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改变,反倒去改变别人的人生,这算什么,资本家都不敢这么剥削。
也只是觉得好笑,他的嘴唇抽动了几下,没有开口。
像是早知道这般想法,那道声音变得有些不屑,一股莫名的威压席卷了整个空间,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你已经死了,我提供给你的,是无异于重生的机会,你只当作在不同的世界里,重活几次罢了。”
“我感知到,你的怨怼、你的遗憾,你的痛苦,但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这些东西,不是很好被补偿吗?”
恩威并用,靡靡之音抛出诱饵,下一个姜太公等着鱼儿上钩。
出乎意料的,这位倚着墙脸色苍白的青年摇了摇头,还不忘努力扯动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四处观望,似乎终于感知到声音的位置,他仰起头,可以看到青年那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明亮澄澈的双眼,只不过其中却再也盛不满少年的风发意气,只留下大片的空洞与麻木。
“我的人生已经活得够糟糕了,我不想再让别人走上我这一条路。”嘴角扯出惨淡笑意,他抬手抚上心脏的位置,是不合时宜的冷静与风轻云淡。
他说:“我的心已经不再跳动,早已放上天平的一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活着,我只嫌麻烦。”
良久的沉默,声音遇见了嘴硬的刺头,它有些不确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到底是是耐心劝慰失意青年重拾对生命的渴望,还是直接赶鸭子上架,直接冲年底KPI。
一时间,虚无空间里只听得见路修伯轻微的呼吸声,显得有些尴尬。
沉吟许久,声音再次开口,“生或死从来不是我说了算,在这个三不管的地方,只有你完成了该有的任务,你自然就能去该去的地方。”
好家伙,强买强卖,自己属实是被黑中介骗去电子厂打螺丝的大学生,还是没有合同一天工作十二小时的那种。陆修伯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依旧是那一副清高厌世的模样,在这种地方也能装得起来,他稍微鄙视了一下自己。
“而且,你所去的世界,需要你改命的都是和你类似的人…用你们的话叫…对,都是舔狗,只不过你们舔的方式和程度不尽相同罢了,至于下场嘛…”
声音看似有些不忍的停顿了下来,虽然看不见发出声音的人,但是陆修伯也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投在自己身上那一道怜悯的目光。
啪嗒一声,一个手机掉在了他眼前,定睛一看,陆修伯大骇,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吗,现在看样子好像还被这个声音给充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