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能与人言无二三
四更已过,夤夜无明。胡生坐在凉亭上手。寒冬腊月,他手握折扇,推开,又阖上,又推开,又阖上。一会,将折扇收了扔在石桌上,褪下手上红宝戒指,在石桌上颠着,叮叮作响。雨青愧疚无话,低着头。胡生瞥一眼雨青,又是恨她,又是气自己,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抛了戒指起身背对雨青负手凭栏。
雨青自觉对不起胡生,默默红了眼,一会抽噎一声。胡生听见,心中纷乱浮躁,忍不住就要安慰,此念一起又生了气:分明她得了便宜,怎的又是我安慰她!又过一阵,终还是忍耐不得,尽力冷着声音问她:“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雨青哭得正伤心,见他问,又抽一下鼻子,“方才那法术困难么?可是又害你耗去许多法力?你要不要紧,若有危险,可要将内丹取回……”
胡生听得好气又好笑:“要紧又如何?我将内丹取回,你还有命在?”
“我……”雨青仿佛真信了,一脸焦急认真催道:“你不必顾我,若害你散了功力或遭仇家暗算,万万使不得!千万冒不得险……”
胡生瞧她样子,气消几分,“行了行了,不过隔空绕个脐管,比护你心脉容易得多,我没事。”
雨青听了还问:“真的么?不是诓我的?”
“是是是,是真的。”胡生显出几分无奈。雨青听了又安静下来,低了头。
“然后呢?就没别的话了?”胡生挑眉。
“我……”雨青心中纠结为难,不知该道歉,还是应道谢。胡生要的雨青无法依从,她身无长物,连肉身都是胡生给的,又有何物可作报偿?
胡生看得急躁,抄起桌上戒指狠狠怼在指上,“听你夸我一句就这么难!你就不会说个谢字么!”
雨青愕然,抬头呆望胡生。
“你不愿意,夸我几句总委屈不着你罢?”胡生半是含酸,给了雨青一个台阶儿。
雨青意外欣喜,目中尚含泪,却盈盈已有笑意,向胡生道:“恩人是大善人!是世间最好的应龙仙君!承伏羲娲皇之贵胄,禀人皇之厚德,世间行善、救苦救难,是活菩萨!是真仙人!救民于水火,屡屡不以己身得失为意,大义凛然,单在我一人身上便有如海恩德,雨青几世都还不清,来世结草衔环……”
“行了行了!再说我都以为我是以身殉国、英勇就义了。”胡生打断雨青,“我且问你,我对你好不好?”
雨青听问,红着脸低了头,半晌低声说一句“好。”
“比宋生如何?”
雨青听他提及寒琅,有相争之意,面做难色,垂头不发一语。她绝不肯赞自己而贬宋生,此问不过自取其辱,胡生心内黯然,一声幽叹。
“罢了,囡囡,不必答了,我不逼你。只是要你应承一件。”
雨青认真望着胡生,待他说下去。
“如今你尚对宋生抱有希望,我不逼你。你与他若真事成,你我之间自然作罢,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一句话说得雨青心中一痛,却自知理亏,默默无话。
胡生还道:“但若日后你与他好事不成,如你我约定,你要听我的,不可生决绝之念。这宋家产妇实也与你无干,为此要你许诺是我强人所难。但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算我做一回小人,今日我帮囡囡救了人,他日若囡囡在生死关头,不许为宋生求死。你可应我?”
雨青心中惶惑,不知胡生为何忽而认真作此不祥之语,难道他已算得自己同表哥事终不成么?雨青惊惧恍惚,胡生见她不答,神色惶然,走近唤一声“囡囡”,雨青不应,胡生又唤一句,仍不见应,他连忙指诀定在她眉心,灌注灵力,固她神魂。
半炷香功夫,雨青回神,茫然望着胡生,“方才怎么了?恩人说了什么?”
胡生凄然一笑,“说囡囡拗得上天,不听人劝。”言毕揭过,不愿重提,转身望向亭外。
雨青却回思一阵,恍惚记起方才之言,心中酸楚。她自思如今命早该绝,是胡生耗费修为,多次为自己强续。若当真有那一天,抛舍的又岂止自己性命?异类修行本来不易,若连同胡生一番牺牲也白白辜负,又怎能对得起他。两人半晌默默,胡生正要岔开话题,雨青忽认真道:“好,我答应你。”
胡生乍闻几不敢信,直直望着雨青,雨青再认真点一点头,“我答应你,不白辜负你的修为。无论今后如何,我同表哥成与不成,我一定报你大恩。在偿尽你恩情前,雨青定不相忘,不喝孟婆汤,不走三生路。”
胡生再料不到雨青此言,怔怔望她,望一阵竟滚下泪来,几乎欲哭,连忙回身拼命忍住,强自定一回神,再又转头笑道:“囡囡可知方才门外站的那一男一女是谁?”
雨青见问,歪头细思一阵,“男的……自然是大少爷……女的……”
胡生见她猜不出,嗤笑出声:“才为这种事生一回气,还猜不出?”
“是姬妾!”雨青说完又觉不对,“姬妾的打扮也太富贵了些罢?还是不像,可是什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