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馨染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大滴大滴地打在衣襟上,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将脸转过一边,不去看蒋溪。
“周姑娘!”蒋溪不解。
周馨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蒋溪疑惑的同时,也甚是欣慰。这证明她终于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了,而是有了知觉的行人,亦或是行尸了。
“蒋公子,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周馨染偷偷地斜乜蒋溪,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蒋溪莞尔:“周姑娘清丽卓群,飒爽豪情,甚美。”
周馨染欣然笑了起来,皲裂的嘴唇渗出血来,映着花样的笑容,分外凄美。
蒋溪未曾想到甫一进京,便会见到如此光景。但是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一切也就波澜不惊了。他继续给周馨染注入金丹灵力,又拿了些干粮和水予她,待周馨染缓了过来,才扶起她来寻处地方歇脚。
先前那衣衫不整的逃亡女,竟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忘记了逃跑,甚是忘记了此身所在。
周馨染起身,看到那女子。那女子终于回过神来,不由地大叫,连滚带爬地意欲逃走。
“姑娘,不用怕,她不会再伤害你了!”蒋溪忙道。
那女子受伤不轻,也没跑多远,便晕了过去 。
蒋溪无奈,将女子扛起,扶着周馨染,朝一处村庄走去。
村子不大,只有几户房屋,却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不用看了,不会有人的,有的话 ,也都只会是死人。”周馨染道。
蒋溪沉默地点了点头。
周馨染:“你都知道是不是?”
蒋溪:“略知一二。还望姑娘点知。”
二人将女子送入一空屋内,将其置于床上安顿好,周馨染内疚着给女子涂了药。
蒋溪出发前,从李三斤那里搜罗了不少其灵异药,着实让李三斤心疼得以头抢地。
最后李三斤在王美丽的威逼下,在蒋溪的利诱下,终于俯首称臣,甚至又夙兴夜寐地赶制了一批奇药交予蒋溪。
蒋溪大方,又拿出价值不菲的“还魂散”,让周馨染送到那女子口中。
忙完后,二人于屋内桌旁坐下,周馨染看着蒋溪,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开口:“阳山那次后,我便进入了沉久的睡眠。我以为那就是死了,但是却能听见有人说话,什么炼尸、炼魂,甚至是傀儡。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好像醒了,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去杀戮,杀戮完把魂魄带给他。”
“我在一片雾濛中前行,伸手不见五指,直到遇到你,我才想起了真正的自己。”周馨染说完,低下头去,又愧疚又无奈。
蒋溪:“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指使你的那个人?”
周馨染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始至终,我包括阳山那日的群雄,大抵都是计划内的一环。有人不光想要我们的魂魄,还想我们为其效力,去获得更多的魂魄。”
“据我所知,成道者无非分正路和邪路。阳山大会以密阳宝典为饵,要的就是我们全部陪葬。但是在计划的实施过程中,无疑有什么破坏了原有的轨迹。致使你保留了记忆,甚至是可以死而复生。”
“当然,我也是意外中的存在。”蒋溪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周馨染猛地抬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蒋公子,难道你?”
蒋溪欣然一笑:“嗯,我其实早就死了。准确地说,死了三次了。第一次,我师父救了我。第二次,我师弟救了我。第三次,我师叔救了我。我现在是半石半玉的火身,简单来说,是个噬人脊髓的活死人。”
周馨染睁大了眼睛,眼泪再次如决堤的洪。
“我大概是个废物吧,名义上身为布衣派掌门,却是要牺牲多人的性命来保全自身。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我此身,想死甚不容易。更重要的是,我死不起,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师父、师叔,还有......”
蒋溪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还有我师弟。”
“当那么多人爱着你,为了你前仆后继舍身忘己,这份幸运和无私,天下有几人能够拥有呢?”蒋溪甚至是带着幸福的表情,跟周馨染讲述着自己那本该波折困苦又崎岖的求生路。
蒋溪这样的男子,哪怕是有疤,也是白玉微瑕。从周馨染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深深地,心悦于他。但那个男子身上有着阴郁潮湿的气压,周遭都是冰冷的屏障。
而如今眼前的蒋溪,却是沧海桑田后,重生的明月光。
“我要带着使命,为国安泰、为民请安、为师辈自由、为爱人守候。”
蒋溪在五年的天翻地覆中,逐渐地与现实和自己和解。
金陵往事终归一场大梦、年少的压抑情愫留有刻骨的遗憾、逝去的人和感情终归沧海,唯有此身此心能活出生命最质朴的能量。
他终于明白了他的便宜师父,明白了布衣派。
纵然布衣、纵然苦旅、纵然漂泊,但总有蓬勃无畏的人,为了信仰和自由翻天覆地,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