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霂火气还没下去,说:“用得着他操这个心,我自己掂不清楚吗?”
雁竹语塞,心说,那谁也说不准。
萧轻霂揉了揉眉心,说:“你查了吗?他真病了吗?”
雁竹赶紧应道:“听说是高热不退,是不是染了时疫还不清楚。”
萧轻霂又坐不住了,站起身乱踱,烦道:“他怎么会染上呢?平时连风寒都很少得,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雁竹说道:“看黄御史上的奏章里说,路将军经常出入安置病人的福神庙,这……”
萧轻霂伸手去捻桌案上悬挂着的毛笔,说:“他许久没给我写信,什么都不说,结果来了这一出——他想要赈灾钱物,还给我们陛下安排得妥妥当当,但他能知道陛下根本就没有拨银的打算吗。”
雁竹略为惊讶,说道:“时疫可不是小事,陛下为何不愿意拨银?”
萧轻霂哼笑道:“你也不想想萧利从给他的这个差事本来的目的是什么,再说,刚开春就给敛徐拨过钱了,萧利从自然有的是理由拖着。”
雁竹也皱眉道:“那该怎么办,天灾病害可不等人啊。”
萧轻霂缓缓又坐了回去,突然说:“前一阵子季总督是不是请我看了一出戏?”
雁竹有些不解,答道:“是,唱的是忠臣和佞臣。”
萧轻霂笑了笑,说:“那我也该请慕贤看一出戏——”他哗啦一展手中折扇,笑说:“这出,就唱睁不开眼的神明。”
锣鼓一声响,耍猴逗鸟的扎成堆,这边说书的一声拍案起了腔,一群消食的摆摊的都围上前来,听这出半新不旧的老故事、新说法。
这几日街头巷尾的话本子又翻了新——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只是这奸佞忠贞两相拉扯间,多了个金冠黄袍的闭眼神仙。
这神仙手执一杆玉权衡,稳坐高台不动如山。奸佞要打杀忠贞,神明不睁眼睛,手里的权衡却向奸佞斜上一分,奸佞指鹿为马,神明手中的权衡仍向奸佞再斜上一分。
这神仙是谁没人敢说,只是各自心里明了,市井之间的窃窃私语不绝,这出戏也越来越热闹。
几日之间不由得风向猛然一变——戏末总有激动的看客把手边的东西砸向台上奸佞的扮相,而这新角儿一出,奸佞收的菜叶萝卜就少了一半。
勾栏戏台子是热闹了,身着黄袍端坐金座上的人可是睡不安稳了。
第102章 山神
“青天不明雾瘴蒙心,神明无眼你枉为神明!”
戏台子上热闹,街头巷尾也不遑多让,说书的摊前围满了人,做活计做到一半偷溜出来的、家里人打发去打酒还掂着空酒壶的,一听这边醒木一响,立刻把要干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伸着脑袋踮着脚来听这出讲不烂的话本。
说书人张嘴唱了几句白,醒木啪地一落,一扬袖:
“说那塞北低沉灰白天……”
“万里黑甲寒森剑!”
说书人刚说了上句,凑在边上蹭书听的立刻跟着接了下句,将那说书人的扬声顿语都学了个几成像。
说书人也不在意,许是见多了接话的,神色不变,接着讲他的。
那群半大孩子把这书都听了好些遍,说书人刚张嘴他们就能接上下一句,偏偏还百听不厌,回回都来听一耳朵。
这个话本子上了戏台,进了数来宝,还编成了童谣,整个郢皋都在演,大人小孩都能哼唱几句,风头盛得不得了。
这本子是萧利从叫人去写的,有几位出了名的大才子,应邀编了这么一出,此时这本子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宫里那位却是坐不住了。
莫名多出了一个“闭眼神仙”,把那位陛下弄得又惊又气,他自己也去听了这戏,眼瞧着那神仙叫看客们砸了一身的萝卜白菜,不由得心惊。
但是这种东西,禁是禁不干净的,愈不叫看,百姓们就愈要偷着看,起初戏是萧利从让人去编的,眼下这部戏借着东风燃成火海,本该顺了他的心意,却没成想这把火竟然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萧利从在这边着急上火焦头烂额,萧轻霂在那边回请季陵看那出新戏。
季陵笑得前仰后合,抚掌道:“殿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反噬是什么?”
萧轻霂缓缓摇着他那把折扇,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走歪路子也得多上上心,果然啊,还是得多给神仙烧烧香,才不至于引火烧身。”
季陵长叹了一声,侧头看他,突然说:“殿下,原来那位是定北侯家的公子,殿下之前知道吗?”
瑾王殿下嘴角的笑意落了一半,啪地合了折扇,又哗地展开,说:“管他是谁呢。”
季陵还没意识到,又说:“那可不一样了,定北侯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大齐百姓心中真正的神仙,他的儿子……”
季陵说着啧了一声,又说:“但那位瞧着也不像是个走正路子的。”
瑾王殿下凤眼一瞥,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说他,好好听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