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宁虽然不能轻易露面,可是路途上能停下来的地方,她总是闲不住的,不是尝尝当地的特色菜,就是看看沿途的山水,若不是跟着那么一行人,青玄倒真觉得她是出来游玩的。
自平都向北,行了黎国半边江山之景,又正是秋日舒爽之时,时常有小型的庙会,各地习俗又不同,虽不能处处都待个两三日,可赵景宁几乎是用了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去感受沿途风光,有时甚至宁愿通宵参加夜市,第二日在马车上再补眠。
青玄有时远远看着,觉得她看着像是合该生在山野烂漫处的花,绚烂又明朗。
就算是行走少有人烟的荒野之外,她也能在车队休息的时候,寻些没有被秋风吹败的花,扎成花束倒垂着挂在马车帘上。
风动花动,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跟着跑。
眼见着鲜花变成干花,颤颤巍巍地在风中抖着往前走,而替换的鲜花也越来越少了。明日便能到达燕州,他们停在了一处有水的林间。
北地的树高大而遒劲,遮挡了大半的阳光,而枯叶落下的间隙中,破碎的阳光顺着光线的纹路往下滑,投在地面上全是忽远忽近的光斑。
赵景宁肉眼可见地心情低落下来,一直在马车上没有下来,直到次日黄昏,车驾驶出这片树林,便是燕州的南门,她突然叫停了车队。
随路而来的侍女下车朝着车队的人耳语了几句,所有的随从侍卫全都背对着马车,后退了二三十步,站在那里低着头。
青玄看着侍女们到后头的行李车上搬了装嫁衣、首饰的木盒,才知道赵景宁是要换上嫁衣进城,正奇怪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自己回避,正准备抬脚往远处退,就听见一个侍女叫住了自己。
“公主殿下说道长站在这里就可以。”
原本离着马车五六步距离的青玄却一下子觉得自己像是站在钉板上,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又两个侍女上了马车,其余的便捧着木盒等在马车下头,青玄可以清楚地看见木盒一个一个地空了,而马车里细细索索的声响更是在此刻放大了无数倍,缭绕在他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青玄觉得自己的脚都站麻了。马车里的动静也停了,青玄听见赵景宁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下去吧。”
随着马车上的那两个侍女下来,其他的侍女和她们一起退到了二十步开外的地方,转了过去。
一时之间风过丛林,扰乱地枯叶飞旋,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过来。”赵景宁掀开帘子,撞入青玄眼中的便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赵景宁从未用过这样艳丽的胭脂,此时点在她唇间的那抹红映衬着她额间的花钿,隐约地藏匿在红纱之下。
青玄看不清她的面庞,却无比清晰地看见她一身流动的红和唇间凝固的朱色。
“道长。”赵景宁又喊了他一声。
青玄顿了一下,还是上前立在马车窗下,抬头看她,应道:“公主。”
赵景宁在细碎阳光流动的红纱下浅浅一笑,坐直了身子,怀里抱了一把琵琶。
青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瞬,赵景宁低下头,摸摸自己身上的嫁衣,像是一个拿到新鲜物什的孩子,眼中漫出些欣喜和温柔来。
“其实不需要这个时候就穿的。”她低低一声,像是自言自语,本就没有指望青玄回答。
可他应了。
他清淡至极的声音却在此刻有了钝意,“我知道。”
随着这三个字的还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青玄知道。
进了城,明日大婚时换上嫁衣,才是正礼。她这么早换上,只是想让他看一眼,就像这些年在平都,她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跑过来给他看一眼。
赵景宁寻来的奇珍异宝,青玄从未侧目多瞧过一眼,只有此刻他的目光未曾在赵景宁身上移开半分,半晌才道:“好看。”
赵景宁眼中含笑,道:“道长教我以剑术,景宁报道长以北歌。略谢道长这些年的纵容扶持。”
她轻拨琵琶弦,十指纤动,弹了半阙《离人北歌》。
明明是一首外将思乡的曲子,却被她刻意扬了一个调,指尖原本的凄迷之音多了几分洒脱之意。
弦音在她指尖下拨下最后一音,赵景宁按住震颤的细弦,站了起来,朝青玄伸出手。
青玄还沉浸在余音未断的琵琶声中,余光瞥见赵景宁的手,下意识地避嫌,侧过了脸。
“别动。”赵景宁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簪子,正倾身慢慢地卡进青玄的发间。
垂落的袖摆挡住青玄的眼,赵景宁身上的熏香似有若无地缭绕在他的鼻尖,乱红惑心,檀香迷人。
青玄的心轻轻拨动了一下,像是微风浮动水纹,转瞬心海又归于平静。
他不知心中忽然的拨动是什么,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赵景宁青葱般的指尖抚过他发间簪子头上那一簇火红的枫叶,又往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