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里的酒撒了一地,流到福顺的眼前。
“这么点差事都办不好,狗奴才,给朕舔干净!”赵祯似是暴怒到了极点,出声骂道。
福顺是跟着赵祯的老人了,如今却在大殿上受此折辱,跪着的朝臣有胆大的偷偷瞥着动静。
赵祯的心却似油滚过一遍,焦了个透底。
既然假毒酒一事是他和白秉臣一早就商量过的,端酒的太监必定是赵祯十分信任的心腹,而直到今日,福顺端着真毒酒送到白秉臣的面前,赵祯才惊觉自己身边信任之人居然也是他人埋伏的卧底。
埋着这样一张底牌在赵祯周围,白秉臣假死落空,而赵祯金口玉言之下,他只能当中喝下毒酒,连金蝉脱壳的机会都不会有。
赵祯怎么能不动怒,不愤恨,是他亲口下旨端上毒酒,也是他没有辨别出身边人的祸心,这才亲自断送了白秉臣的性命。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早知如此赵祯宁愿下旨先将白秉臣打入天牢,这样好歹也有转圜的余地,不至于如此被动地在众臣的面前,没有半分退路。
登基以来,他不能说自己想说的哈,不能提拔自己想提拔的人,处处留心,步步艰难,如今竟然连自己最想护住的人都没能护住,他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至极。
曾经白秉臣为了他在景王账中饮下毒酒,此后赵祯得到了皇位;如今白秉臣又为他饮下毒酒,只为自己身死后背后之人露出马脚,黎国再无辅帝阁,为赵祯谋得彻底的清明河山。
“陛下——何必动怒。”一只手轻柔地拽住他的衣袖,极快地将袖口中的草蚱蜢送入了赵祯的掌心。
白秉臣的嘴角慢慢溢出鲜血,说话间已然含糊不清,眼角却还是含着笑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陛下应知,你我君臣总有分别之日。臣无能,中道初心有失,再也不能侍奉在陛下左右……千万罪责皆由臣一人而起,陛下不要祸及他人……”
白秉臣喉间的灼烧,肺腑的疼痛逼得他站不稳,慢慢地跪倒在地上,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却还死死地攥住赵祯的袍底,固执道:“求陛下答应臣……”
赵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不能落泪,不能倾身,只能无力地握紧手中的草蚱蜢,像是在无形地汲取力量一般,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陛下……陛下……”白秉臣身子慢慢软了下去,口中涌出的血已经喷溅到赵祯的靴子上,他整个人伏在地上,嘶哑道:“先帝当年选了文臣,还请陛下切莫再辜负武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在赵祯的脑海中越来越响。
“好。”赵祯压低声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哽咽声由此溢出。
他目光空荡地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揪着自己的衣裳的手力气越来越小,最后滑落,身上一松,一切归于寂静。
白秉臣至死求得不过是想要赵祯护住梅韶的名声,护住他手下的神阳军,为此他不惜将自己践踏进史书的骂名中,背负着污糟,狼狈而难看地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身泥泞,面色青紫,极为丑陋地死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所效忠的帝王手中。
赵祯突然打了个寒颤。
今日真冷,一身朝服捂不暖身子,宫道那么地长,白秉臣等会被拖走的时候,只能冷一路。
而赵祯隐约记得,他最是怕冷。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吃刀~
我再嘶吼一声,是传统的,都活着,没病没灾全乎的,长命百岁,没有任何问题,手拉手到老的he!!!(声嘶力竭
第195章 日月坠
殿中未曾点灯,积压着重重的暮气,赵祯一个人坐在高位上,盯着眼前跪着的老太监,双眼泛红,低哑声中压抑着火气。
“人呢?”
一向温顺的福顺跪伏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应答,他的背部早已被淋漓的鲜血黏连在布料上,隐约透出红黑的鞭痕和烙印,已经被拔掉指甲的指尖嫩肉血肉模糊。
“白秉臣的尸首呢?”赵祯走下来,一脚蹬在福顺的背上,脚尖压入他的伤口反复摩擦,咬牙道:“朕问你话呢!人呢!”
“陛下……不必为一个罪臣发怒……”福顺口鼻渗出了鲜血,他没有加诸半分抵抗的力量,顺从地由着赵祯将自己踩在脚下,“奴才已经……替陛下处理好了……罪臣的尸身已经送去化人场……他的骨灰会送到白府,陛下无需担忧……”
“你!”赵祯惊怒交加,照着他的腰际就是狠狠一脚,福顺登时吐出一口鲜血,可他依旧露出血齿,艰难地爬到赵祯面前,抱住他的脚。
“你怎么敢!没有朕的旨意,你怎么敢私自……”赵祯刚下了朝,想要再看一眼白秉臣的尸身,却被告知被福顺命人拖走了,还说是他的旨意。
他的旨意?赵祯本人都不知道白秉臣被拖去哪里了,什么叫做是他的旨意!
“老奴一片丹心,都是……为了陛下!”福顺紧紧抱住赵祯的腿,哑声道:“白相的尸首不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