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清隔寺,天色已经暗下最后一线白,灯星随着少女的一个点指燃了起来。
睁开眼的少女从入定的姿势稍稍放开,转身把佩剑挂在床头,这才去打开门,惹人在意的脚步声远远就传递到她耳边。
景玉柯踱到院口,又秉灯等了半会工夫,才等来一个男子。
那男子显然是不会武功的,脚步声却有舒服的节奏。清隔寺的沿山阶梯又高又陡,男子的脚步还是保有一份沉着。越过地平线,他看见景玉柯的身影怔松了一瞬,便丢了些疲倦里硬撑的风度,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虽有飘逸修竹之姿,面上的春水也是暖人眼睛,景玉柯却发现他瘦了。
每次离别,和每次重逢,他总会又瘦一次。
“父侯。”谢祈止上山来清隔寺竟然未带一个随从,景玉柯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便早一步扶住他的身子。
果然,是瘦了的。
腰肉最敏感处被摸着,还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谢祈止的面上还是压住了小别的心思,依旧是妥帖风度的大家公子。
“玉柯……”
真名被父侯喊得略微异样,景柯像是被他许久未闻的声音蛊了一瞬,才打断他,“进去说吧。”
进来里屋,素到一眼能看尽的屋子让谢祈止微微皱眉。
在颢国,景玉柯什么不能拿最好的,她惯常用的熏香,也是他最喜好的那种,出宫历练竟然也没有带出来。
“父侯,你怎么会来凝国?”景玉柯淡淡的语气还是有不赞同,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住父亲的,她十四岁在湘耀国,十五岁留天周郡,谢祈止都要亲自过来。
谢祈止怎么会听不懂女儿的责怪,但是他只是握着景玉柯的手,因为这段日子里日夜兼备地精进剑艺,她的手多了些不薄不厚的茧子。
如果是她现在这双手来抚慰自己,伸进自己的亵衣里,揉按他的敏感处,他的身子要更受不住了。
这样心旌摇曳,烛火跳了跳,谢祈止还是说出颢国的风声鹤唳。
“景玉机回国复命了。”
“玉机?”玉柯也就由着他把十指嵌进自己的十指,勾缠暧昧落得无声,“明明还有三个月,怎么?”
如今的颢国女帝的皇嗣并不是人丁稀薄,但是景玉柯知道有鸿鹄之志、又有心有力的只有她和她的二妹景玉机。
说来颢国虽是女子为尊,皇位之争却是男尊国家都未有的血腥和诡谲。
一是新帝登位后屠戮手足的惯例。
二是出于一项更为让别国瞠目的惯例,那就是新帝将继承后宫一切男子的拥有权,包括自己的父君,大到君后,小到冷宫一个偶得临幸的男奴。
所以,宫内有些命长又祸水的男子转手几代女帝,都算不得坊间秘话。
“你二妹妹的心思不是昭然若揭么?”
谢祈止这样说,语气却无挖苦之意,只是春风淡然。他坚信自己的骨肉才会是颢国之主,到那时他也无需再遮掩父女的关系牵绊,只要子承母夫,在颢国,他就是她的房中人。
不必再像现在这样,跋山涉水来凝国窃香,见她一面来短暂抚慰他的空虚。
“二妹妹她不是这样的人。”
谢祈止忌惮景玉机,是他女儿的挡路石,景玉柯却没有。
景玉机和她一样,自幼早慧老成,最初宫中的姐妹里她俩最聊得来。但后来,景玉机的性子越发冷僻古怪,去宫外历练的时间却愈来愈长。
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景玉柯这时候才从庙堂朝宇的纷杂中抽身出来追忆,似乎是……她们第一次知道颢国祖祖辈辈的血腥历史时。
男子皆为踏板,手足皆为磨刀石。
这两者到底是哪件让人不能忍受呢。
谢祈止看她陷入沉思,也不去打扰,只是看她的脸,冷然青涩却藏艳,尤其是一双长成的美目已然是男子为之倾倒的嚣艳。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她那么小就有那样摄入人心的眼睛。
但破茧的不是她,而是他那颗惨淡寂寥的心。
虽然女帝眼皮下藏不得事,但禁果尝过了就罔顾人伦。
谢祈止会和自己的女儿在宫墙下偷偷接吻,在女帝寿宴烟花初绽时牵手,甚至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请行来看她。
景玉柯思绪收回,看着自己的父侯还静静地看着自己,面上不觉得变得温柔些。
灯芯看来是燃不下去的。
说来是她残酷冷情,一开始听进去她们景家的惯例,她想到的便是自己风光霁月的父侯。
因为人前他是玉璧明月,相处最深的景玉柯才更怕他会被哪个姐妹掳掠。
他和母皇是年少结发,如今却什么都不剩,这样反而更危险,尤其是他又惯常会表面逞强这一套……想通这点,景玉柯就把自己的父侯吃了。
与其让自己可能遭遇腹背受敌,不如让自己把他拆吃入腹保平安。
即使说他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