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稼君:八十岁都这样穿?
纪勇涛:至少毕业前这样。
楚稼君:我妈以前就喜欢我打扮得摩登点。
纪勇涛:你简直就是个打桩模子,放几年前,这副样子在街上走,都可能直接被当流氓拉走。
楚稼君:那还不是在你家打桩打了那么久。
两人拎着两包衣服出了大楼。正是夕阳,火烧云燎开夏夜。下了班的人们汇成一片自行车海,涌过灰色马路。
楚稼君把头仰到很后面。伤快好了,疤的地方痒得人发疯。他对着夕空,轻声唱着张雨生的新歌。马路边的影像出租店里,录像带密密麻麻地垒在架子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进去逛了一圈,租了两套带子。楚稼君还租了几部老片子,说等妈妈来了给她看。
纪勇涛:大概就这两天了。你妈喜欢吃啥?我找几个馆子看看。
楚稼君:喜欢吃蛏子啊,毛蚶啊。
纪勇涛:那这边可能没有,我找找毛蚶吧,有家的血蚶很肥,还有黄泥螺。
老家的东西,纪勇涛也很久没吃了。
爱呀河小区边,有个火车票销售点。经过时,他们都看着那个车票信息牌。
纪勇涛走向窗口,问了问去上海的班次。
楚稼君:真去啊?
纪勇涛:去啊。等这次见完你妈,你妈放下心了,咱们就去逛一圈。
纪勇涛叹气:那地方到底有啥啊,灰扑扑的……我就知道一个外滩,还有啥?
楚稼君也没去过上海。电视里的上海,确实只有一个外滩,一堆老建筑。趴在黄浦江畔的扶手上往浦东看,一片灰色荒芜,工厂烟囱的黑烟布满天空,废水汹涌,苏州河还是条臭水浜。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去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其实他也不知道上海会怎么样,只是想骗纪勇涛和自己去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那人拿着两张车票回来了,出发日期是一周后的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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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时候,楚稼君睡不着,抱着被子溜达到卧室,蹲纪勇涛床边:行军床睡得脖子疼。
纪勇涛往旁边挪一挪,给他腾个地方。
夜色静静的,床头柜上放着两张有裂痕的CD盒子,都是邓丽君和张蔷的唱片。楚稼君用指甲扣着那条裂痕,嘀咕:我们要有个家啦。
纪勇涛背对着他:嗯。
楚稼君没动:勇哥,你枕头下面是不是放着枪?
长久的死寂,只听得见外面树叶婆娑声。
纪勇涛的枕头下面确实放着枪。他不用伸手摸就能猜到。
楚稼君翻过身趴在枕头上,读着CD盒子上的歌单:你怕我是楚稼君。
纪勇涛开口问:你是吗?
楚稼君:我是许飞。
楚稼君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趴着抽了起来:我要是楚稼君,你早死了千八百回了。
楚稼君:楚稼君为什么要放过你。
旁边的纪勇涛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笑,肩膀动了。
纪勇涛:对,就是这点想不通。
楚稼君:他都知道这里在抓他了,还不跑吗?还窝你家里睡觉?他图你啥?图你每个月赚二百九?
他不说话了,咬着烟,瞥着旁边男人的背影。
楚稼君:等我妈来了,我要告状。
纪勇涛:你告。
楚稼君:要三瓶可乐才会消气。
纪勇涛:再让北方朋友给你带肯德基好不好?
楚稼君:要的。
纪勇涛转过身,抢过他的烟,吸掉最后一口,长长叹了口气:这次的事过去之后,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勉强睡了个安心的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抖掉床上的烟灰、洗衣服、去门外牛奶箱拿牛奶,不远处,刘纬德的家门口还留着纸灰,门口用粉笔画着圈,圈里白纸焚烧的痕迹在不断飘散。
楚稼君在门口晃了会儿,大飞跟出来,舔他的手。他带狗下楼,沿着爱呀河的河岸一直走到车票销售点,最后确认了一下班次时间——那趟班号为K503次的列车,将在明日早六点抵达A市。
而在抵达A市前,它会停靠于A市邻近的县级车站,临停十分钟。
那次临停,预计将在凌晨三点。
许飞的妈妈,就在这趟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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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K503缓缓驶入县级车站的站台。
只有偶尔几个人上下车。
A市,纪勇涛的家中,客厅行军床是空的。许飞说自己这两天住校,学校有考试。
稀疏月色落在站台,有人身披阴影跳上了车厢。这是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提着一个长行李包。他的脚步很轻盈,无声走过车厢过道。
大部分的乘客都在熟睡中,包括列车员,也在休息间小憩。
隔着玻璃窗,他看着休息室架子上挂的写字板,板子上有查票信息,记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