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索翼是在骗自己。
裴吟想,他一定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裴军当初的死亡过程,以此来骗自己就范。
索翼是想把自己变成跟他一样的杀人犯。
裴吟握紧的拳头没能顺利松开, 但他强迫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我不会杀你。”裴吟说,“你说的都是假的, 我不信。”
索翼闭起眼睛,两个人在黑暗中对峙了相当长的时间, 等裴吟终于决定要走的时候,索翼说:“我原本以为, 如果这世界有一个人能让我说真话, 那个人一定是荆诀。”
“看来我也有计算错误的时候。”索翼声音低落,像在责备自己没有履行“只能把秘密告诉荆诀”的诺言,他说,“裴吟,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跟别人说秘密, 你一定要听好——”
“我不是中枪后才加入图亚的。”索翼抬起眼皮,黑暗下的眼神没有因为胸前的伤口而瑟缩分毫,他看着裴吟, 说, “我从一开始, 就是图亚的人。”
“我十五岁, 第一次遇见宋先生,她教我杀人,我很快就学会了。”
“你呢?”索翼问,“你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索翼等不到裴吟的回答,但他并不恼怒,只继续道:“也许我不该学的那么快。”
“如果我没有天赋,宋先生就会放弃我,如果宋先生放弃我,你父母就轮不到我来杀。”
“我其实不想杀的。”索翼迟疑了一瞬,说,“那个男的一身硬骨,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卧底,但当我把刀架在那个女人脖子上的时候,他就跪下来求我了。”
“从来都是别人把我踩在脚下,那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快乐。”
“原来只要举起刀,就有人愿意求我。”
“我每踢断那女的一根骨头,那男的就求我一次。”索翼说到这儿居然真的笑了起来,他捂着脸,肩膀随着笑意抖动,仿佛那天的“快乐”被延续至今,“我真的好开心。”
“那女的大概是真的很爱那个警察吧,断了那么多根骨头也想活下去。”索翼说,“最后我没用好力气,一脚踹下去,她肋骨扎进肺里,活活憋死了。”
“然后那男的……说什么来着?”索翼蹙眉思忖,片刻后,摇摇头说,“我忘了。”
“他当时自己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还想往那女的身边爬。”
“那地上全是沙粒石子,他血肉狰狞的,也不知道疼不疼。”
“哦,你不知道吧,其实那男的死之前跟那个姓陈的通了一次电话。”
索翼说的是陈局,但当时陈局还不是局长,他只是裴军的唯一联络人。
“我是好心,想让他留两句遗言。”索翼说,“可那个男的不识好歹,打通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任务全面失败,请放弃救援’。”
“你说过不过分啊。”索翼说,“他连你名字都不提,临死之前居然只惦记着任务。”
“任务有那么重要吗?比家人还重要吗?”索翼这句话不是问的裴吟,他自言自语道,“后来我想想,也对,家人要是真有那么重要,我怎么会成为孤儿。”
“你知道吗,我是被一个老头在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索翼说,“扔我的人,连条命都没给我留。”
“所以后来我找到他们,也没给他们留命。”索翼一只手插进兜里,但却不是要拿武器,索翼拿出的是一张照片。
“我一直留着,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想始终记得那份快乐。”
照片被索翼一丢,轻飘飘地落在裴吟脚下的地面。
灯光适时一亮,晃过了地面上,裴军和温尔雅的面孔。
照片中,温尔雅仰躺在地上,而裴军趴在一滩血迹之上,临死也没碰到温尔雅的手。
在画面中间,是索翼手持一把滴血的刀,面无表情的伫立在两人之间。
嗡——
一阵震耳欲聋的耳鸣声响起。
裴吟上次感到大脑一阵轰鸣,就是在索翼说的那一年。
他在停尸房看见温尔雅的尸体,片刻后,五感全失。
很多人在裴吟耳边说话,裴吟全都听不见,他只觉得漆黑一片的视觉幻像里,有两个光点越闪烁越微弱。
裴吟的视像神经随着黑暗中的光点拼命延伸,但直到光点消失,他也没触碰到那道光。
一切都结束了。
荆诀,今天我也要杀人了。
仓房内仅亮起几秒的光重新熄灭,但裴吟已经不再害怕了,他在黑暗中走向索翼,同时捡起了地上的那把枪。
“裴吟!”
一道声音忽然穿透黑暗,让裴吟隔着耳鸣声,模糊的听见自己的名字。
是谁?
还能是谁。
是谁裴吟都不在乎。
裴吟已经走到索翼面前,掐着索翼的脖子,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裴吟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