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欢好像快睡着了。他依稀记着,那是一段相当安心的曲子,渐渐引领他进入舒缓的睡眠。他不必害怕夜晚有袭击者闯入,因为他听见天使的声音,有个天使将他接入美梦。很奇怪,他明明已经见过神和他的一无所有的天堂,怎么又凭空出现了天使呢。
天使在他耳边,问他:“去床上睡吗?”
于是他想起来,他现在是在寝室里,趴在桌上睡着,这个姿势对腰和颈椎不好。但他只想追寻那个曲子,想知道所谓的欢之恋歌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身上暖洋洋的,像泡在浴缸里久了不想起来的人一样,他拒绝了:“不……”
又有好几个天使围过来,也不说话,孩子的面庞柔软得盛欢心都要化了。他怕人,但是不怕没有伤害性的人。他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个小孩子,和其他天使一起手拉手,飞了起来。
蔚蓝色的天空之海,云朵漂浮在其中成了船。那首曲子还在用音符描绘着非凡的故事,他攀住森林巨人的肩膀,由大地坠向天空,一鼓作气跳进了云里——不会像从宿舍楼翻窗迎着阳光跳下去,在水泥地上摔得支离破碎,相反,他立刻被一圈软绵绵接住了。
他像孩子般笑了一下,决定去寻找是哪位天使正在弹琴。
突然,寝室门的插销上传来了一阵令人恐惧的声响:钥匙正在挑动锁芯。
盛欢猛得睁开了眼睛。等一等。
等一等,如果这一刻还有时间能够停止一下现实世界的流转的话,他不应当在天堂,也不应当躺在寝室的床上睡大觉。有什么事情是他本该记得的,他忘了说了。是什么呢?
一双手盖住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带来绽放光明和温暖的黑暗,倒转整个世界,驱赶着所有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太好了。他高兴坏了。讲述恋爱情绪的音乐又包裹住了他,太温柔了,饱胀的感情充盈在心脏和胸腔,回漾着明亮、纯白的波纹,像海一样大的云朵围住了这个世界。他不想走,自甘情愿被引诱着,留恋着。
他顺从地合上眼,在那双手的保护下去找他的天使。
门被打开了。
海王同学拿钥匙打开了门,他冷笑了一声立刻推门而入,已经在心里打算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如何辱骂……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有些出乎意料,门刚打开就被人从里面接住了力。他正要骂,门自动打开,一个高个子男生主动走了出来。
海王上下打量这个抱着吉他的男生,由于身高他不便审视对方,而且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
他看着对方将门轻声关上,将吉他竖放,改为用双手握住琴颈,心里更加疑惑,问出声:“你是什么人?”
学弟看了最后一眼手中这把吉他,眼神宽慰。
他听见面前这个人的问话,将注意力移到了他的脸上。这一刻,他还一语未发,仅凭眼神就能激怒海王同学。
这是什么眼神!看一个死人,一只蝼蚁,一砣垃圾?
凭什么!海王同学仇视地怒瞪回去。将搞来的钥匙放进口袋,拳头握紧了,半贴着墙肌肉发力,蓄势待发,浑身攻击性暴涨。
一旦这个诡异的陌生人的回答不合他心意,他就打爆他的头。
然而学弟毫不在意。他利落地撤回了审视的视线,目光已冷。最后一眼留给寝室门的方向。
他握紧了琴,轻飘飘地宣告:“去死吧,烂狗。”
原来是看刨垃圾堆找食的野狗的眼神。
——嘭!
非常沉闷的一声爆裂声。
仿佛是巨型气球爆炸,或者是一颗西瓜从30楼跌下去,摔得四分五裂,又好像回过神来发现爆炸的不是气球而是人头。
盛欢猛的惊醒。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只不过这个梦有一个不太好的结局。
他有些头痛地在这个世界醒来,睁眼就看到了自己裸露的手臂上,有许多状况程度不一的擦伤、淤青。
如果这些不是真的就好了。他沉默着,心里一片乱糟糟的。从噩梦里惊醒后发现已经遗忘了梦的内容的人,多半醒来就是这个反应。头痛,庆幸已经忘了这个梦,又希望要是什么都没有梦到就好了。
他发现他正侧躺在寝室里自己的床上。于是他顺着没倒明白的大脑凌乱地想,不要醒来就好了。这些痛也都不是真的。
他闭上眼,慢慢地回想那个美梦。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也像其他男生一样,有过平凡的美梦。
像无数普通人一样得到幸福。好好上学,毕业,工作,认识可爱的女孩子,由甜蜜的恋情到相约步入婚姻的殿堂。像普通人一样规划好了的人生,平庸地结婚生子,如果是男孩子就教他打游戏,像自己一样。那肯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吧。如果是女孩子,那就是他的小公主,一定和她妈妈一样温柔可人。自己父母也会退休,来帮忙照看孩子。祖孙三代同堂,多么幸福……
是怎么就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