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去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另一个拧干了毛巾搭到吴邪肩膀上,又弯下腰收拾着地板的人。吴邪捧着杯子看着他走出卧室,垂着眼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闷油瓶又回来了,只是手上拿着包,是要离开的架势。
“我走了。”他道。
“要不,在客房睡下吧,”吴邪依旧低着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时间太晚了,你开车回去不安全不说,加上洗漱又得折腾到凌晨了。”
闷油瓶没怎么犹豫,便道:“好。”
他还是一贯地寡言少语。吴邪把水杯放在柜上,用肩膀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就去隔壁替闷油瓶铺床。蜂蜜、醒酒汤和睡了一觉的作用让吴邪觉得自己现在好受多了,所以闷油瓶提出要帮忙,吴邪也没让,他自己爬上爬下地取了被单、枕头和空调被,规矩地铺在床上。
“干脆你一直住我家算了,免得多交那边的房租和水电。”吴邪看着整洁得毫无人气的房间,突然心血来潮道。只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回头去看闷油瓶时,目光和后者眼里柔柔的碎光对上了,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闷油瓶摇摇头,走进房间,在床头柜上放下包,到:“租约还没到期。”
吴邪还沉浸在刚才的碎光里,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遗憾地应了一声:“……也是。”
他们之间便沉寂了下来。
吴邪觉得不太自在,一安静,他就老是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个梦。他干脆转头往外走:“我去卫生间帮你准备一下洗漱用品,你待会儿直接用就是。新的,这些东西换得勤,我常常是一箱一箱地批发回来。”
这次闷油瓶跟上了他,和他一起进入储物间,看他从保存完好的快递箱子里拿出牙刷和毛巾,扭头问了一下洗澡是否会用到浴巾,得到肯定答复后又回到主卧室,从那边的浴室里拿了一条柔软的纯色浴巾与一件质地轻薄的睡衣来,特地强调是洗干净了的。
闷油瓶很好招待,他不挑剔,给什么用什么。吴邪目送他进入卫生间后,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轻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的,他又在想那个梦。他在思考,整个梦那么真实,自己到底是从现实的哪一步开始,就陷入了这样荒谬的梦境。梦见闷油瓶低头亲吻他,梦见闷油瓶伸手抚摸他……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心惊胆战,无地自容。
最后吴邪站在另一间浴室里,打开花洒淋起了冷水。虽然是夏天,但冷不丁地被这样的温度刺激,他也还是忍不住发起了抖。好在没多久身体就适应了冷水的温度,他飞快地把全身冲了一遍,迈出浴缸,走到洗手台前。
暖黄的灯光下,洗手台边的镜子很亮。吴邪看着镜子里赤身裸体的自己,有些恍惚地,摸了一下冰凉的脸、冰凉的腰,和冰凉的下体。他在想自己终于还是到了情欲大过事业欲的年纪吗?先前满脑子都是升职加薪,卯着一口气冲到了总监的位置,个人的事情几乎没时间考虑。然后现在也算是小小地事业有成——当然,进步的空间还很大,但是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他现阶段的目标算是达成了——所以他的潜意识松懈下来了吗?
但怎么会是闷油瓶……
浴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吴邪一下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马上,裹好浴巾打开了门。闷油瓶已经换上了深蓝色的睡衣,衬得皮肤特别白,但他本人好像对此毫无自觉,看着吴邪,轻声问:“有吹风机吗?”
吴邪连忙说有,退回浴室里,从洗手台下面的小柜子里把这个小家电拿了出来。在他弯腰翻找的时候,闷油瓶半个身子也迈进了浴室,他看着这一丝水雾也无的房间和透亮的镜子,竟然开口了:“你洗了冷水澡?”
吴邪一愣,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他把吹风机递给闷油瓶,便回道:“是呀,凉快。”
闷油瓶没有接话,但吴邪亲眼见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吴邪觉得有些稀奇,保持着递吹风机的姿势,饶有趣味地看着:“你在生气?”
哪知闷油瓶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垂下眼开始吹头:“没有。”
吹风机的呼呼声响了起来,吴邪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在培训会酒店里的陌生人状态。他摸了摸鼻子,对闷油瓶说了句“慢慢吹”,就打算往外走。
但闷油瓶忽然拽住了他,并在他回身的时候突然凑近。吴邪睁大了眼,看着闷油瓶逐渐接近的脸,心头霎时冒出一种胆寒来。他觉得闷油瓶要过来吻他,像是在梦里那样,只是这次对方是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用嘴唇含着他的嘴唇。
他忍不住缩成了一团,几乎要闭上眼。可他是如此地风声鹤唳,闷油瓶却泰然自若,伸出一只手按到他的鬓角,然后把吹风机的热风送向了他的头发。
吴邪僵硬了一秒,突然松懈下来。闷油瓶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停在鬓角的手摸进他的发间,无比正常地替他吹起了头发。吴邪扭头躲开,道了一声“你自己吹吧”就镇定地走向自己的床,镇定地倒在枕头上,把脸埋进两个枕头间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