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中,那名来自焱阳宗的刺客被吊在刑架上,皮开肉绽,浑身血污。自从云侍大人被罚了禁足,便没有人再来审讯过他。暗卫们没有得到上面的指令,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地为难他,每日除了提供维持生命的水和食物外,便再也无人问津了。
身体方面的虚弱使他陷入了沉睡,他又做那个梦了。梦中的他如愿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个深深的大宅院里他度过了整个童年时光,那里炊烟袅袅,犬吠蝉鸣,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那一家的老太爷为天乾,老夫人为地坤,夫妇二人一生育有七子二女,看似子嗣兴旺,可命运却与他们开了个玩笑。等到孩子们渐渐长大,除了五老爷分化为天乾,其余子女全部都是不易繁衍的庸常。全家都等着这位天乾为家族开枝散叶,怎奈事与愿违,五老爷英年早逝,战死沙场。于是下人们之间开始口口相传,说主人家人丁寥落,看来要在这一代没落了。
那时候他年岁尚小,懵懂无知,主人家是兴盛还是没落根本轮不到他去操心,毕竟自己只是下人中的下人,每日的温饱都来不及解决,哪还有心思考虑其他呢?他是个孤儿,生来容貌就异于常人,宅子里的小孩子们都欺负他,大人们更是对他嗤之以鼻,每每撞见就要骂一句“小杂种”。忘记说了,他其实是姜家的五夫人所生,却不是五老爷的孩子,他是爹爹与焱阳宗人苟合的产物,是整个姜家的耻辱。
他被宅子里的一个老仆妇抚养长大,可怜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了,只能在厨房帮忙烧烧火、扫扫地,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还要顾着正在长身体的他。每当他饿肚子的时候,便会站在三老爷的窗户下,像只流浪猫一样等着里面的人发现自己。
听院子里的下人们说,三老爷一家最为和善,而婆婆也曾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还是三夫人起的。三老爷性格洒脱豁达,见他来了便会抛出点散碎银两让他去为自己买酒,买酒剩下的钱就留给他换点馒头果子充饥。三夫人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子,她从不会嫌弃他脏,会用自己的手帕温柔地给他擦脸,还会拿出莲大人剩下的食物给他吃。
莲大人与自己年龄相仿,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也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孩,深得家中二老的喜爱。然而她先天不足,吃药比吃饭还多,若非三夫人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说不定早就夭折了。有一天他饿得实在忍不下去了,便又跑到三老爷窗外,见屋内无人,窗口的桌子上放了一盘点心,于是大着胆子拿了一块,谁知被莲大人抓了个正着。
他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地求饶。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会哭闹,惊动了院子里的管家或是隔壁的老爷夫人们,他最轻也要挨顿板子。没想到那人只是揪着他的耳朵,沉默良久,最后取了个袋子把全部点心倒了进去,塞入他的怀中。
“偷盗是不好的行为。”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露出悲伤的表情,“如果你肚子饿,可以去干活,用劳动换取食物,这才是正经营生。”
“可是……没有人肯让我干活。”他小声嗫嚅着,有些自卑地说道,“我长得太丑了。”
“你哪里丑了?”对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把他拉进屋内,站在镜子前指指点点,“你看你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打着卷,好似田野里金色的麦浪。还有你的眼睛,就像深秋碧波荡漾的湖底,还有母亲妆奁里的祖母绿,哎,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你有多好看……对了,父亲的诗书上有云: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我猜说的就是你了。”
莲大人的话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优美的语言,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称赞自己的。一直因容貌受人白眼的他竟然也配称为“佳人”么?不管怎样,只要莲大人喜欢就好。更何况莲大人还告诉他,他可以帮三老爷晾晒书籍,帮三夫人分拣草药,他按照吩咐一一将事情办好,从此光明正大地得到了一日三餐,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后来他才知道,他那天偷的点心是莲大人生辰的贺礼,是老太爷一大早就吩咐门房去城里最有名的点心铺买回来的,莲大人还没吃上一口,都便宜他了。他当时后悔死了,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厨艺,做姜家的庖奴,一辈子给莲大人一家做饭,任劳任怨,当牛做马,好好报答他们的恩情。
然而好景不长,老太爷一去世,大老爷便张罗着分家。三老爷一家搬走了,走时只带了几个贴身仆从,而他作为姜家的公共财产,是死是活全凭大老爷说了算。大老爷为人吝啬,家中一向不养闲人,而随着他年纪渐长,大夫人看他也越来越不顺眼。人人都说他爹爹婚前失身不知廉耻,他这个儿子自然也天生下贱,长大了定会带坏家中少爷。大夫人听了十分不悦,借着个由头就把他发买了。
他在人牙子手里被卖来卖去,几经辗转,最终又回到了他的半个故乡——焱阳宗的地界。这次他的买家换成了血衣楼,那是隶属于焱阳宗宗主的暗杀组织,组织中培养的死士清一色都是地坤。
全天下几乎无人知晓,血衣楼那令人闻风丧胆的 “匿踪术”其实并非法术,而是一种特殊的体术,需要修炼者在一瞬间将身体分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