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生气,一口气嚷完了,才脑袋嗡嗡地意识到我爷根本不知道林朝诀叫林朝诀。
可是老头子没有追问我,他似乎已经不在乎名字里多一个字少一个字了。
屋子里针落有声。
在我耐心耗尽之前,我爷重重叹了口气。
他走去把阳台门打开,夜风骤然灌入,冷得刺骨。我跟在后面,发现墙角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大纸箱子。它们摞在一起,最上面倒放着一个小板凳,用来压住敞口。
林朝诀也过来了,安抚地在我背上捋了捋,可惜这次没能奏效,我依旧气焰大盛。
“这是什么?”我问。
我爷把小板凳拿下去,我已经等不及,直接伸手掀开纸箱,看到里面塞满了一张张皱皱巴巴的白纸。
哈。
大字报?
我毫不犹豫抓起来一张,上面用黑色加粗的字体打印着:杀人犯的儿子是同性恋,和男人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狗见了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恶心。
五句话分三行,再空一行,换成朱红色大字:躲远点,会传染的。
... ...我明明是被气得想笑,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就往外跑。
“箱子里,都是?”我努力不让声音发抖,问我爷,“全都是你撕下来的?”
老头子苦着脸,叫我“小宝”:“就是怕你看到了又发火——”
“我不发火吗?!”我一把扔了这张破纸,去抓我爷爷的手,果然... ...这双苍老如枯枝的手伤痕累累,已经洗不干净的手指甲全都劈开了,指腹上擦破的痕迹那么明显,甚至伤口里还嵌着丝丝白墙灰。
怪不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喘,是在撕这些破纸对吧?是怕我回来了看到,所以着急忙慌地想要快点把它们全部撕下来,对吧?
即使根本没有用的... ...
我心里痛得像刀绞,已经不是火大和生气了,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啊?他们凭什么啊?
身体难受地蜷成一团,我蹲到地上攥紧拳头,强忍着想要大喊大叫的欲望一个劲儿急促地深呼吸,忍得我全身都在颤抖,耳朵里有尖锐的长鸣,难受得快要发疯。
我听不太清了,我爷爷应该是在叫我... ...接着我被抱起来,从阳台回到我的小屋里,我抓在林朝诀的衣服上不愿意撒手,现在只有这个怀抱能救我了。
有一只手捂在我耳朵上轻轻摩挲,又有温柔的声线哄着我闭上眼。
我枕在林朝诀的肩窝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捱过最激动的那阵,慢慢把喘气的速度平复下来。
眼泪儿还是没打住,我脸上全湿了。
我睁开眼,看见爷爷就坐在我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纸巾要递给我。
我接过来,嗡声道:“我没事的,爷... ...”
老头子叹气,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沉默的空气里满是压抑。
我不知道我爷爷是什么心情,或许我现在挑明也无所谓了,这么明显的亲密举动,我爷爷再单纯也应该察觉——
“我先说结论,”林朝诀突然开口,这熟悉的句式打断我的思考,只听他一字一句道,“爷爷,今晚你和小宝都要跟我走,搬到我家里去住。”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我有前车之鉴,比起结论更让我“害怕”的,是他为了实现这个结论而布下的一个一个陷阱。
我爷比我先回神,立马拒绝道:“小林,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样实在不妥,这怎么行?”
林朝诀不理会我爷爷,他转身把我放到小床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里么?我现在告诉你。”
我盘腿坐好,抹把脸,叮嘱道:“你想好了再说,你不要刺激我。”
我爷也不再出声,和我一道儿等着林朝诀的解释。
林朝诀像在酝酿陈词,抿了抿唇才轻叹道:“我舅舅婚内出轨,出轨对象是你母亲,何晓眉。”
从林朝诀的嘴里听见何晓眉的名字,我一时间以为是幻觉。
他顿了顿,容我消化两秒钟,继续道:“舅舅和舅妈结婚多年,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他们俩没有孩子,所以把我视如已出。今年四月份,我舅妈怀疑她丈夫有外遇,很受打击,于是找人跟踪我舅舅,拍下他出轨的证据。”
“我舅妈想要离婚,想让她丈夫净身出户,可我舅反而先一步提出离婚,因为何晓眉怀孕了。直到这时候,我舅妈才来找我们家,她不同意财产均分,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希望我妈作为她丈夫的亲妹妹,可以出面帮她主持公道。”
我愣愣地听着,有一点转不过弯儿,我问:“... ...然后呢?”
“然后,他们夫妻俩谁也不肯妥协,一直纠纷到裴行勇杀妻案公布,我在地方采访里看到你。”
“所以... ...你认出我了?”
“嗯,我认出你了。”林朝诀温声道,“我记得你,一直都记得,你祝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