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霍利苦笑,“我大抵是回不去了。刚来这里时,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寻找办法,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出现,不知道该怎样回家。”
溺水、昏睡、流血、撞墙……前世,他基本尝试过。到底是求生的本能拽回了他,没再进一步施行下去。他并非刻意寻死。对自己下手,只是摸索手段,想方设法再穿回去罢了。
“那肯定是个十分美好的世界。”威尔默抬起眸,看向霍利。
“单独看,它其实没有那么完美,存在许许多多的小瑕疵;相较之下,它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霍利眸中饱含怀念。
“曾经诞生过无数伟大的人物,引领人类走向和平……人们以智慧淬炼出数不尽的工具,研发出难以想象的发明……”
“对了,那儿只有人类。而且,没有魔法。”霍利促狭一笑。
霍利尽可能用最简洁的话语,概述穿越前的世界和社会。这是项大工程,即便如此,他也能一刻不停地讲上三天三夜。
所幸威尔默对他一些用词和话语较为熟悉,不至于听得茫然费解。
他们一问一答,时间化进夜风,虫鸣与树叶沙沙声奏曲。
霍利取下水袋,润一润喉。他讲得口干舌燥,不过始终兴致昂扬。他明白,也看得出,威尔默此时只是一知半解,有太多的事物想问,却只挑着重点询问。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舒坦过了。”陈放最深处的秘密,如今终于拎出来,抖一抖灰。
卸下这千斤重的担子,并且有人理解……
“快,掐我一把。”霍利递去胳膊,“跟做梦似的。”
唇瓣贴上柔软,这是一个浅浅的、不含丁点儿情|欲的吻。
“……更像在做梦了。”他讷讷地说。
威尔默舔舔唇,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的眸子亮晶晶地,雪花一般精致,裹挟寒霜的眉眼霎时软和,如同春天化开的冰。
很快,威尔默止住笑容,红眸在月色下显得褐黑,偶尔显现一点不太清晰的暗红。
宛若一层稍厚的血痂,此刻突然被剥开,鲜红的血液汩汩淌下。
血色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霍利与他对视,凑上去,轻啄一下眼角。
“我不会走的,找不到方法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在这里已经拥有你们——你、师父、还有念华。”
“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他真是最了解我的人……威尔默心想。之前,越听霍利的描述,他越觉得,不管地面还是暗窟,与那个诗歌里都不一定能出现的世界,实在是天差地远。
他无法否认憧憬,于是,愈发不可自抑地感到恐慌:这里没什么东西能捆住霍利,而自己又有什么能留住霍利?
唯有真心。霍利主动伸手,将他扯出深渊。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温柔地告诉他指引和答案。
“还有一件事,”威尔默试探询问,“杜鲁门,你真的认识他?”
“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跟你讲述的。既然先前的话你能承受,我也没别的顾及了。”
霍利垂下眼:“我死过一次。……哎哎,快松手!你小子手劲有多大,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甩两下手腕,笑斥威尔默。当撞上那道严肃认真的眼睛,他渐渐收敛不正经,内心反而柔软得紧。
“我在这边一共活过两世,两世都是现在的我……呃,你能明白吗?”
“和穿越一样没头没脑。上辈子,我仍然是霍利,从那个世界穿越过来的自己,但是死了。再睁眼,又莫名回到年轻时候。”他舞着手解释。
威尔默颔首,他大致可以明白意思。
“简直太荒唐了,对吧?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没事,慢慢理解吧,毕竟我当初同样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
“上辈子……我活得稀里糊涂。刚到这儿没多久,我遇到了师父……”
比起先前勃发的兴致,霍利声音沙哑,语调沉重。他没办法调动正向的情绪,只能以频频自嘲,尽量掩饰低落的情绪。
讲到鲍比的结局,他语含悔恨;陈述光明阵营的经历,他目露愠怒;谈及手下断送性命的士兵,他面带愧疚……
威尔默几乎没有途中插话,只安静地谛听对方诉说。
霍利说到最后,虽未落泪,却哽咽无比,他在无数个夜晚和梦境当中把泪流尽。
疼痛的过往深入骨髓时,再多的泪也泣不够。
他把脑袋深深埋进腿间,手捏成拳,抵在额头上。夜风变得湿冷,霍利打个寒噤。
情绪的跌宕起伏,令他太阳穴开始翻起浪头。一只手掌抚摸着他,从后脑顺到脖根。
从来只有霍利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这是威尔默真正地看见,霍利仿佛被暴雨侵袭,在谷底呼喊挣扎,却无人应答——浑身湿透,颓然如落叶的模样。
不知有多少时候,霍利背过身,暗自舔舐伤口,从来不让他窥见一丝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