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么?我第一天入伍的时候,您给我四样东西,军服,武器,冷眼,巴掌。”韩尧睥视着跪在他面前,身着高阶军官制服的男人,穿着军靴的脚有意向前踏了半步,离他的长官那处明显鼓胀的军裤裤裆仅仅咫尺之遥,“您说像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就该要好好杀杀锐气。”
“不是‘您’,是‘奴隶’,不是‘新兵蛋子’,而是‘主人’。”男人低声纠正道,韩尧听见了他说话时吞咽口水的声音。
韩尧扬了扬眉,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奴隶?主人?长官,您当这是旧社会呢,您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我想做您的狗……”男人的脸有些发烫,不自觉地将头埋得更低。
“做我的狗?”
“是,”男人顿了顿,片刻后才终于抬起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想做您的狗,想被您踩在脚下,想被您羞辱,想亲吻您的鞋面。”
他直直地凝望着对方的眼睛,挺拔的背脊如松似柏,一字一字坚定如铁,掷地有声。
“我想要您做我的主人。”
“您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三年前,北城重点高中。
今天是北高一年一度的入学典礼,初秋九月,烈日仍散发着余威,红绿相间的塑胶跑道在高温灼烧下掀起阵阵热浪,散发出胶皮特有的刺鼻气味。
一队队新生穿着蓝白校服,整齐划一地站在操场上,顶着骄阳,聆听主席台上校长激情澎湃的开学致辞。
韩尧站在八班的队伍最末端,左耳的耳骨钉闪耀夺目,一头板寸干净利落,从两边耳朵上方各剃出一道长长的沟壑,露出淡青色的头皮,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前襟大敞,袖子撸到小臂以上,鼻尖的细汗凝成豆大的汗珠慢慢滚落。
他的个子要比前一个人高出一大截,就算站在队伍末尾也显得有些突兀,他的腿像没办法站直似的,歪着身子将双手插进宽大的校裤口袋里,正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拿脚踢地上的小石子,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在外头浪了一个暑假才烙下的痕迹。
“下面,有请我校高三优秀学生代表祁言,上台为各位新生做入学演讲。”
台下掌声雷动,以各班班主任带头,抓紧这个机会向校长展示这些天来训导新生的成果。
祁言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缓缓走上主席台,蓝白校服上长长的拉链一直拉到领口,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脚上的限量款球鞋是精心打理过的,鞋面白到发光,即便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中,一头浓密的短发也丝毫不乱,仿佛他这个人天生就不会流汗一样。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好,很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我代表北城高中全体高三同学,向高一的各位学弟学妹们,致以最诚挚的欢迎。”
台下再度响起掌声,唯有韩尧双手插兜,动也不动。
“今天你们站在北高的校园里,头顶是充满希望的蓝天……”
伴随着祁言流利且自信的脱稿演讲,韩尧周围也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哎,看见没,祁言,传说中的北高学霸。”
“何止学霸,我听说他家还特别有钱,看见他脚上那双球鞋没,限量款的,全球只有三双,有钱都买不到。”
“卧槽!这么牛逼的吗?我要有那家境,还上什么学啊。”
“切,你就做梦去吧,人家上学那是为了继承家业,咱们上学那就是单纯为了改变命运。”
“你就算了吧,还改变命运,我看你家也不差啊,我才是不上学就得回家种地。”
“种地?我看是种葡萄吧,谁不知道你家有个大酒庄。”
“嘘,小酒庄,小酒庄,低调低调。”
是的,作为北城师资力量最强的重点高中,北高每个年级各八个班,一班都是凭实力考进来尖子生,往后则按照中考排名依次分班,而韩尧在的八班别名“校董班”,里面的学生大多是找关系或花钱才硬塞进来的,家境那是一个比一个优越,成绩却一个比一个难看,无组织无纪律便是八班最突出的特点。
韩尧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身上的汗直往下淌,广播里“优秀学生代表”的演讲声像是要往他脑子里钻一样,那些刻意押运的陈词,仰首挺胸的姿态,无一不透露出优等生的自傲与做作,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平日里都是以怎样虚伪的嘴脸讨好老师,老师又如何拿他的事迹一遍一遍地劝导大家向他学习。
韩尧即便连眼皮都没抬过,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对方背后的圣母光环,已经给这个人定了性。
“咳咳……”后排传来班主任忍无可忍的提醒声,几名刚刚还聊得火热的新生,立时没了声息。
又过了一会,许是天气太燥热,那几名不老实的新生又开始做起了小动作,左手扯一扯旁边人的衣角,紧接着就被还了一巴掌,右手扇个风却故意扇到前面人的后脑勺上,便又挨了一肘子,闹着闹着一个不小心就踩着了韩尧刚买没两天的新鞋,留下一个巴掌大的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