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早餐店在附近非常有名,通勤时间通常没有位置,两个人这会儿坐在街边临时摆出来的桌椅上,不时有鸣笛声砸向他们的耳膜。初春早上的温度不算高,祁冬青的手指关节冻得有些发红,钟怀远倒了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不习惯?”钟怀远看出了祁冬青的促狭。
祁冬青小口啃着糯米鸡,连忙否认:“没有,这家店味道很不错。”
钟怀远瞥了一眼那双矮桌下略显局促的腿,笑道:“我说的是这环境。”
祁冬青在他的注视中说不出谎话。这确实不是他的习惯,他总是在家里做着吃,吃完了再出门,去早餐店意味着复杂的食物会在身上留下味道,祁冬青不喜欢这样去坐诊。
“我平常都是自己做的。”祁冬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难怪之前没碰见过你。”钟怀远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他突然出现的原因。
祁冬青拿手背贴着滚烫的塑料杯,刚才僵直的手指恢复了一些知觉。“我难得不开火就碰见了,今天也算咱们有缘。”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看向钟怀远,眼睛里满是浅浅的笑意。
祁冬青从来都知道在哪里可以遇到钟怀远,只不过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忍着不去打扰而已。和春堂和仁济同属一个生活圈,大家的日常活动范围总会重叠,无论是之前的回避还是今天的偶遇,都是他刻意为之罢了。
钟怀远没有否认缘分这种无聊的说法,更不能否认此刻祁冬青干净又温柔的眼神,比久违的太阳更让他拥有一个好心情。
“其实也不是有缘啦,我是来碰运气的。”祁冬青放下了手里的糯米鸡,捧着塑料杯子小口喝着水,好像在做什么心理建设,“我今天运气不错。”
钟怀远忍俊不禁:“你在这蹲点呢?就不怕没碰上?”
“我怕呀。可是今早我起床看到你昨晚给我回的消息,我就很想来找你。”祁冬青说,“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缩在这了。”
昨晚有个七岁的小女孩被送进急诊中心,是去兴趣班的路上被车轧到的,当地医院说腿只能截了,家里人开了几小时的车把她送过来。小孩不哭不闹,安静听话得让人心疼,可即便实力强劲如仁济,也没办法守护一家人最后的希望。
钟怀远现在还能想起来,小女孩被推进抢救室时,露在被子外面染血的纱裙边,像是滚烫炙热的火山口,融化了她刚刚起步的梦想。
祁冬青说着话,又小心地打量着面前人的表情。钟怀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是眼里却藏着深深的遗憾。
“你安慰患者家属,我陪你吃顿早餐,就当是来安慰你。”祁冬青脸上挂着笑,拿手背碰了碰钟怀远的,“还好被我碰到了,不然你又要自己消化了。”
手背短暂相触又分开,非常亲近却不黏糊的肢体接触。
他从没有想过祁冬青将自己随口一句话这么放在心上。昨晚安抚完痛哭的家属,靠在护士站的桌子上,钟怀远点进聊天框,突然有了分享的欲望。尽管已经学会冷静面对无数的失望和遗憾,可他依然会因此感到揪心。
因为不习惯将自己身上的负面情绪强加给别人,钟怀远已经非常小心自己的措辞,可无意识间通过文字释放出去的低落心情,却依然被祁冬青敏感地捕捉到了。
钟怀远和他对视着,只觉得他眼睛里头藏着让自己招架不住的温度和情感。祁冬青的眼神像温泉一样将他一颗心包裹住,洗净了一切杂质和尘埃。
钟怀远低下头掩饰自己逐渐奇怪的心情:“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就算你嫌我烦,我也一直都会在的。”一个普通的春日早上,在嘈杂的叫卖声和滚滚的烟尘间,祁冬青许下了对方并不太理解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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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清热解毒,消肿散结
第8章 穿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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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钟怀远来说,眼前这栋房子不是一个能让他联想到温暖的地方,尽管别人都把这里称作是他的家。
钟怀远心中唯一认可的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海边,那里有画布一样的海滩,民风淳朴的街区,还有一心为他好的家人。他的家庭背景曾经很简单,一个很早去世的妈妈,还有把他拉扯大的外公外婆。
他那时候他还小,名字还只有两个字,每天坐在自行车后座穿过半个小城去上学,一路上拥抱阳光微风甚至细雨,觉得自己是鲜活存在着的。钟怀远对妈妈的印象不是很深了,只记得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每次看到他进来,都会努力朝他笑一笑。
那个模糊的笑容在他十六岁之后经常出现在他梦里,当他从装潢奢侈的房间中醒来时,心中的郁结和压抑的氛围让他呼吸困难,那时候他才真正懂得曾经被困在疗养院的妈妈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高中的时候,在家中被当作禁忌从不谈起的亲生父亲钟行正突然将他接走,从此“钟怀远”成为了他手中一颗不配拥有思想和感情的棋子。这是他延迟了很久却注定要戴上的枷锁,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