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模糊的称呼让人一时不知道他到底在叫谁,可钟知停并没有回应的态度向围观群众挑明了一切。
胃里一阵止不住的泛酸,钟怀远费了很大的劲才压制住那股呕吐的冲动,差点在人前失态。
无论再如何不自在,他也只能维持面上的礼貌与分寸:“您好。”
“刚才我也到病区转了一下,二十八床的病人昨天呼吸心跳骤停,是你做的气管插管。”钟院长耐着性子,看得出来是没话找话,“听说五秒就完成了,做得不错,很漂亮。”
钟怀远不接他递过来的高帽,生硬又冷淡地推了回去:“这是我份内的事,您客气了。”
院长是出了名的严格,此刻难得的一句夸奖仿佛老蚌十年才孕育出的一颗珍珠。急诊的钟护士长也真的很敢,面对别人求不来的礼遇竟然一句奉承的话都不愿意说。
围观人群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家只知道胸外的钟科长是院长的嫡系,现在看来,钟护士长能得到院长的赏识,来头应该也不小。
周围的视线从好奇逐渐变成了探究,钟怀远不愿意成为别人八卦的焦点,耐着性子说:“处置室还要留给下一位病人使用,院长不介意借一步说话吧?”
钟院长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挥手遣散了围观人群:“大家都回岗位,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工作。”
钟知停帮忙打开了休息室的门:“我在门口等您。”
来往的人看到钟知停像门神那样站在那里,即便好奇也不敢凑近打量。
休息室的遮光帘被降了下来,形成了绝对私密的空间,微暗的光线很好地隐藏钟怀远眼神中不安的流动。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现在没别人,说吧,大费周章来找我是为什么。”
表面功夫做足之后,钟院长立刻换了副模样,他陷进沙发里,慢条斯理地翘起腿,自下而上打量着自己的小儿子,眼神中难掩失望:“你俩都穿白大褂,知停在手术台上表演,你却只能在急诊打下手,真是个笑话。”
类似大材小用的这一套说辞钟怀远早就听倦了,对方始终坚持着气场由职业赋予的扭曲价值观,而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与所处的位置和身上的制服没有任何关系。
“外面的人都当你是笑话,你不知道吗?”钟院长缓缓敲击着沙发,每一根手指轮流在布面上压出一道浅坑,无声的压力尽数释放在钟怀远身上。
钟怀远回忆起方才大家眼中密度逐渐升高的猜疑,无非是在那人虚伪的笑容中堕入了诡计里。引来闲话的人却贼喊捉贼,两人根本无法达成正常交流。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被赋予沟通的权利,一直以来他不过是一味地被斥责和告知罢了。
钟怀远倔强地对上那股充满的视线,语气不愠不怒:“我的同事都相信我的业务水平,这就够了。”
“你自己没有追求,我不管,可是现在你代表着我们整个家。”钟院长放在沙发上的手一下子收拢,紧握成拳的瞬间手背有一根很明显的青筋。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在缓解自己骤然上升的血压,隔了几秒之后才再次开口:“上次你见过的慈爱老院长,他孙女特别喜欢你。”
大概是当时生日宴的时候自己太过张扬,惹来了不该有的麻烦,听对方的意思肯定是想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果然如此。看似合情的急诊探访和那句突如其来的夸奖,不过是因为害怕被人看穿,于是做出来给慈爱老院长看的罢了。
只有精确的算计,没有一分出于真心。
钟怀远冷嘲一声,眉宇间的冷淡未退,又生了些抗拒出来。“这与我无关。”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语气也是不容商量的冷峻。
“人家呵护出来的明珠,又是知名海本海硕毕业,是你高攀了。”钟院长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反应,于是搬出了更加难听的说辞,“小姑娘哪里都好,就是爱好奇怪,居然喜欢收废品。”
钟怀远不知道钟行正能从中获得什么,但能让他冒着流言的风险在医院里和自己打破坚冰,估计相当可观。
钟怀远心中对那个不明真相的女孩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他在钟家如履薄冰,她看似受尽宠爱,最终都是被拿来交易的筹码罢了。
“这与我无关。”他冷漠地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说辞,抖落的眼神宛如柳叶刀刃般锋利,“我不会去见她,你也不用想着利用我,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向对方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你……”
“院长,普外那边找您做紧急会诊,说是有个复杂的手术病例。”
在休息室里场面失控的前一秒,钟知停敲门进来,成功掐灭了快要燃尽的引信。两人结伴离去,留下钟怀远一个人头痛地怔在原地。
熟悉的无力感在激烈的冲突爆发后再次裹挟了全身,钟怀远有些失控地扯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他紧攥着雪白的布料,仿佛在怒视着它所代表的身份。
口袋里的手机因此跌落在地,显示出十分钟前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