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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怀远一向是标准的优等生,在感情上即便没有得到适当的引导,但在开窍之后也能汲取他人经验之糟粕实现无师自通。在这一点上,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一开始钟怀远只当是温室小少爷一时兴起,没想到逐渐沉陷在对方的真心和温柔之中,再难脱身。
大抵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待万事万物的眼光确实是有所不同的。一向追求本真的钟怀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开了滤镜,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往日被无视掉的细节。
“远香室……”钟怀远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试图拨开儒雅的表面去探寻隐晦内核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个藏着小心思的名儿,像芝麻糖一样被钟怀远放进嘴中细细研磨,祁冬青瞬间警觉起来。他的手又下意识地摸上了电脑边的小叶紫檀算盘,心里祈祷着“不要细品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远’是取自我的名字吧。”钟怀远何其聪明,一下就看穿了,“那对应的,‘香’应该是暗指你。”
回应他的只有一串刺耳的算盘声,全无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雅性,徒有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折磨。
钟怀远被祁冬青的行为整得有些懵,可依然没有放弃探寻真理的执着:“所以远香到底是个什么寓意?”
被当事人上浏览器搜出来更社死,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来得自然些。祁冬青拨了好一会儿算盘来做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将那句烂在他心底的诗句说了出来。
“晚风来去吹香远,蔌蔌冬青几树花。”
钟怀远默念着重复了一遍,看向祁冬青的眼神带了一股说不出的心疼与深情。“很美。”他赞许。
原来,他们俩的名字拼凑起来是如此美丽又引人遐思的画面。浓烈明显的爱意明明一戳即破,可他过去竟然毫无觉察,愚钝和粗神经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给对方带去了伤害。
祁冬青拨算盘的手没有停下,钟怀远恍然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推门进来时小大夫也是这般不安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祁冬青拨算珠的手指逐渐泛起红色,让他想到了从笔刷处滴落清水中的朱砂。“我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吗?”他将祁冬青的左手从算盘上拿下,小心裹进自己的掌心。
“我就是害羞和紧张。”祁冬青红着脸看向两人交叠的手指尖,感受着对方轻缓的摩挲,摁下心中强烈的想要亲吻的欲望。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我开分馆的时候爷爷传给我了。”祁冬青看了一眼小紫檀算盘,“心神不安或者焦虑的时候,摸一把就会安稳些。”
每次盘拨的时候,珠落声仿佛老祖宗的谆谆教诲,轻则安神定身,重则清心寡欲。从幼儿园起就好使的法子,遇上钟怀远就不灵光了。
钟怀远若有所思道:“所以那天我的出现,也让你紧张了吧。”
祁冬青迟缓地点了点头,没想否认:“是有点,那么多年,见到你那刻我都停止思考了。”
“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习惯。”钟怀远的语气平淡却认真,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此刻说的话如山一般重。
祁冬青一脸惘然地抬头追寻那股声音,钟怀远往日放进了山河湖海、柴米油盐和疾病医患的瞳仁里,此刻就只一个他。四目相对的缱绻流动,双手交握的温暖触感,突如其来的幸福缺乏真实感。
祁冬青想起了太阳底下的肥皂泡沫,即便冒着戳破的风险也要触碰彩虹色的表面,那时自己的心情与此刻并无两异。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他颤抖着开口,唇瓣在摩擦中表面逐渐湿润,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雨后的潮腻。
钟怀远回给他一个有些莫测的笑容,又安抚性地捏了捏他软嫩的掌心肉。
他是第一次对人产生这种感觉,但是也知道常人都注重的“仪式感”。只是,眼下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钟怀远想要挑一个有意义的场景,然后郑重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祁冬青听。
他希望祁冬青许多年后回忆起被表白的场景,第一印象是想起那天的好天气,而不是头顶上的大包。
钟怀远此刻只能克制地给出一个期限:“等你伤好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我能提前透支吗?你这样我心里好慌。”
小时候父母应允考了一百分就能去游乐场,因为耐不住等待的煎熬每天都央求提前兑现。祁冬青这会儿也颇有种无赖的孩子气。
从钟怀远不置可否的态度中,他其实隐约知道了答案。可即便答案呼之欲出,在正式公布之前依然会让人惴惴不安。
钟怀远面对撒娇,难得心狠手辣了一回:“别闹,好好工作,好好养伤。”
想要给祁冬青一份完美回忆的心情不假,但他也不愿看到对方在暧昧期里艰难地沉浮、被似有似无的关系折磨。
于是钟怀远低头,在一阵浓郁药香冲进鼻腔的瞬间亲吻了小大夫的眉心。“这个可以吗?”
一触即分的吻仿佛一张支票,告诉祁冬青过段时间记得带着它来找自己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