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太小了,现在抢救车上的器械设备不能用,小敏你赶紧去换小号的来,如果没有就去儿科借。”他果断地指挥着,常年累积的工作经验让他保持思路清晰,做到忙而不乱,“跟抢救室的老何也说一声,叫他准备好收症了。”
受伤的孩子比原先预计地更早送来,各科室的医生也都陆续赶来围满了抢救室的病床,规模如同难得一见的全院大会诊。
孩子送到的时候自主呼吸已经停止,心跳也在持续下跌,情况非常危急。何主任迅速组织所有医疗资源展开了紧张的抢救。
小孩不是单纯的缩小版成人,身体构造更加柔嫩,用药剂量也格外讲究,医生发出的每一个指令都必须格外小心。
八点送来,马拉松般漫长的抢救战持续到凌晨,孩子的状况并无明显好转。钟怀远握着他布满血灰的小手,有些心疼地望了望他不正常鼓起的小肚子,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床边彩超显示孩子的腹腔里满是积血,根据瞳孔散大和昏迷的情况判断,脑中出血情况应当也很严重。但孩子的生命体征并不稳定,何主任并不敢冒险送他去做CT,生怕路上的移动会造成致命后果。
“怎么样?”去休息室冲了杯咖啡回来的老何再次回到病床前。
钟怀远摇了摇头,调慢了输液的滴速:“血压全靠升压药顶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给氧浓度已经100%了,但SpO2[1]还是不太好。”
即便身经百战如何主任,也难得意识到棘手。正当他们讨论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时,孩子的情况急转直下,口鼻突然涌出了大量鲜血。
“这个脑子绝对不行了……”好不容易把心跳用胸外按压抢回来,何主任用钟怀远递来的手帕擦了汗,“要和家属谈一谈,不能干等,小远,跟我来。”
钟怀远跟着何主任在抢救室外见到了痛哭流涕的家属,何主任简洁明了地解释了头颅CT的急迫性与必要性,并且询问家属是否同意承担从抢救室到CT室的风险。
何主任承诺:“我是急诊科主任,如果你们同意,我和护士长亲自床旁护送,有问题可以立刻就地实施急救。”
家属听到“未知”、“转运意外”、“可能直接没了”这样刺耳恐怖的词语,一时间犹豫不决,两人只得暂时返回抢救室内。
“我先在抢救记录里写下‘家属正在商量’。”为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纠纷,钟怀远总是宁愿心思再缜密一些,毕竟医患间的信任有时破碎得格外轻易。
等待家属决定的过程中,他联系了胸外、脑外和超声科的医生,询问起床旁颅脑CT的可行性。但好在没多久,家属们就进来签了风险承诺书。钟怀远和何主任迅速将孩子平稳转送到CT室,但最不想面对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CT成像触目惊心,蛛血、骨折,脑袋仿佛一个摔烂在地上的蛋糕。脑外医生看了片子,露出了悲悯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全部都碎了、肿了,救不回来的。”
钟怀远的目光穿过正在报警的监护仪,窗外浅淡的黎明正将天际上墨蓝的色块擦除,光线从云后射出,在寂静中留下明显的通路。万物逐渐在攀升的温度中醒来,但这个孩子永远沉睡于昨夜触目惊心的噩梦。
“死亡时间,早晨5:47。”
不带感情色彩的宣告宛如一出悲剧的结尾,演员与观众都不禁哀伤垂眸甚至落泪。医护工作者从来不是能够修改剧本的导编,他们只是配合演出的忙碌场务,面对身为主角的患者在疾病舞台上出乎意料的临时发挥,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救场。
抢救室外的家属嚎啕大哭,从哭天抢地逐渐变成断续嘶吼,分贝虽然降低,但悲伤的浓度持续加剧。
忙碌了一整夜的急诊中心在低落的情绪中完成了交班,钟怀远离开抢救室时碰上了从太平间回来的家属。
孩子妈妈行尸走肉般拖着深浅不一的步子,似是认出了他,忽然失控般扑上来:“你们答应过我要救回贝贝的,你们答应过我的……”
人在无法承受自我疏忽酿成的巨大后果时,往往习惯逃避地将责任转嫁到他人身上。钟怀远非常理解她此刻悲痛欲绝的心情,因此没有及时推开她,任由这位遍布操劳痕迹的可怜母亲拽住自己的制服。
“贝贝啊——我可怜的孩子,妈妈没了你该怎么活啊……”
每一句绝望的嘶吼都扯动着钟怀远的领口,保安王叔在一旁想要拉开她,但是被钟怀远用眼神制止住了。在岗位上没能成为点亮奇迹的明灯,那么下班后,他愿意暂时充当这位刚刚痛失爱子的母亲在情绪冲击中能够抱紧的浮木。
“我们尽力了,请您节哀。孩子一直处于无意识的昏迷状态,走得不算太痛苦。”钟怀远安慰般轻拍她的肩膀,又递上了纸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少一些公事公办的冰冷。
“脑子……浆糊……”孩子妈妈忽然又想起医生同他解释病情时的词汇,情绪重新激动了起来,“痛死了,我的孩子痛死了!”
钟怀远的衣领被猛地一拽,呼吸道被压迫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