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大门,“差点忘了”,三两步折了回来,塞给我几百块钱,“酒钱!”
“用不了这么多”
“那就谢谢小弟陪我聊天”
他一甩头,潇洒地大步走了。
又高又瘦的身影在码头路灯底下,拖的像一只箭。我站在门口,遥望他直到在拐弯处消失。
晚上,好歹有一会儿能凉快些。海风夹着腥味儿汹涌而来,我不得不闻,躲也躲不掉。
滴滴答答,一两滴水打到我脸上,又下雨了,我真讨厌南方的雨。
湿起来连绵不绝,腿疼的要死。
但转脸想到又有钱了,顿时哪哪儿轻松!腿也不疼了哈哈哈哈…飞飞!爷爷我又有钱啦!
刚一回头,看见“大熟人”站门口,抽着烟看着我。
“张冲天!”我想跑上去,又吓得不敢往前走。
他一句话不说,我只能在后面跟着上楼,去固定的209。
明明就四层楼,陈老板非搞个电梯,说是老外讲究。这下子气氛尴尬,我俩站在电梯里,还有个陈老板雇的侏儒小八子。他咔嚓拉了绳,关上电梯铁门。咔嚓咔嚓,电梯缓缓往上升,我躲在角落里手心冒汗。转念又一想,爷爷我又没做亏心事儿,他看到又怎么样!
想到这,正好电梯开了。
我趾高气昂,一瘸一拐地走到张冲天前面去了。
打开门,跟往常一样径直去洗澡。
正自己摸油扩张呢,张冲天在外面框框敲门。
“我洗澡呢!”我从来不让他来做这些事,总感觉,挺丢人的。
想到这我自嘲,叫人干都不觉得丢人,让人扩张有嘛丢人的……
他停下敲门,突然说,“我能跟你一起洗吗?”声音还有点服软哀求的意思。
我一时发懵,不知道他又卖的什么关子。只好打开门,裤子脱了上衣还在。
这么一打眼,刚才灯光暗没看清,我才发现他瘦了一大圈,头发也长了,眼凹进去显得格外疲惫。
他上来抱住我,头蹭到胸口,见我没动,又伸手把我手环在他脖子里。
“怎,怎么啦?”
我抱着他,他头发戳的脖子痒痒的,不知哪里又有点疼。
他不说话,弯着腰把头埋在我怀里。手掌钉耙一样几乎把我腰掐碎了。
“怎么啦”
他还是不说话。
我只好把他拖到水龙头底下,扒了衣服两人一起冲了澡。
所有灯都关了,在床上他还是紧紧搂着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我只能捋捋他头发,再摸摸他耳朵,问他是不是累了。
他累不累不知道,我反正没扛住这样的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了,发现张冲天坐在床头,鬼魂一样。
我一阵愧疚,心想不会吧……赶紧爬过去跟他解释,“你走了我没跟任何人上床…真的…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你生我气啦…”
他听到声音,突然背影一怔,赶忙呼噜一把脸。
我觉察到不对劲,掰过他一看,他已经两眼通红,泪流满面。
这下有点搞不懂,我忙问“不至于吧…怎么啦?!”“说话啊!”
他突然紧紧地搂住我,放声大哭起来,“贝贝…咱们家没啦……”
“什,什么?”
我不明白,烦躁不安地把他拉开,“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家!”
他把手伸进头发里,痛苦地表情扭曲,“家!我们的家!大陆!大陆就要没了!”
我忘了,张冲天也是大陆人。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你回大陆了?到底怎么了!”我气得拿拳头砸他。
“没了…到处都是死人…贝贝…到处都是我们的同胞…都是血…”他哭的泣不成声,说的惊天动地。他巨大的身躯突然崩塌,颤抖,我的心从内而外的凉透了。
我们全家逃出来,到达香港的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惨痛,但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不会吧”
我不相信,大陆那么大,为什么北方没了南方也没了呢?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倒回去拿枕头捂住耳朵,不可能的,国民政府会这么轻易地输了吗?不可能!中国那么大……
我从南巷走到北巷都得花一个时辰呢……张冲天,你根本不知道…你只回了老家…你根本不知道中国有多大……你不知道…
他把我抱起来,我拼命挣脱,赤身裸体地在木地板上发疯,“我恨你!滚滚滚!不要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假的!滚!”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擦干眼泪又变成那个高大沉默的客人。
“贝贝,我要走了”
“我知道…滚吧”
“我要回去…参军打仗了”他开始穿衣服。
我愣住了,瞬间恐慌起来。我突然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心里一下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