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黑发男人把细长的香烟叼在嘴边,那张面孔在缭绕且令人厌烦的烟味里嗤笑:“她非常吵,不安静,真是稀奇,老板会喜欢这么一个吵闹的女人。”
“让她闭嘴还不简单?把她丢进去,门锁死,相信我,她逃不出去。”
这是米薇在几个小时前,听到的最后几句话,允许思索的时间段暂到她无法喘息。
昏黄暧昧的灯光从头顶正上方徐徐投落,她在朦胧的醉中苏醒,空无一人的卧室,城市迷离的夜景与巨大的落地窗平行,变奏的雨声格调晦暗,每次滴落都在凝结,带来悄无声息的摇颤。
她全身提不起劲,凝目再看时,耳边似乎传来一段静穆的和弦,眼前浮现出淡淡的轮廓,在痛楚的尾声中,平移而来一道冷冽的视线,消融在深渊的黑暗,溢出深浓的沉静。
米薇当然清楚,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只是这个本来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或许它应该消失,被禁止,永远抹去。
“克留科夫。”她呼出了熟悉的音节。
紧张稍平后,米薇蹙着眉,改口试探:“克留科夫先生。”
她说得极缓,希望伊戈尔能给予真诚的回应。
值得庆幸,坐在那片阴影里的男人最终合上了书,双臂交叉,面上绽出难得的微笑,加以怜悯动容,似乎尽力表现出温柔和善,尽管从头到脚都和良善沾不上边。
他在期待,眼前的女孩究竟能说出多动听,多可怜的词汇。
“我想回家,你不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更不能命令你的那帮手下给我注射药物,这是绑架,更是犯法。也请明白,你现在究竟在哪个国家?”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因为一周前的事情吗?或许,可以好好谈谈,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极端。”
这是第二次,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的反应,他有些失望,如今的敏感易怒,最开始她苦苦挽留,明面上勇气可嘉,实则内心克服着胆怯的模样。
仍然是良久的沉默,米薇再无法忍受,“你没有什么要说吗?”
她在心底咒骂了无数遍,做出这种事,居然没有什么要解释吗?
直到眼帘中的留白处出现了一杯水,她忐忑不安地接过,双掌抚摸着六棱杯的杯壁。
“谢谢——”
良好的开端,是温水。
笔挺的身姿立在眼前,伊戈尔俯身扯开了系着温莎结的领带,直接扔在了地毯上,酒红色的领带与垂落的黑纱帘,对比之中迎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一切似乎都在警告她,危险即将来临。
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了领口的纽扣,第一枚,第二枚,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五官扭曲的面容,那是一位冷漠高傲的政客,从地板到天花板,简直在俯瞰整个世界。
他选择性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平缓的语调显得满不在乎。
“我当然知道,我在你的国家。”
散乱的长发遮挡住视线,低沉的声音悄悄潜入的意识,米薇因为他的淡定愣了足足几秒,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格外讽刺。
“我想要回我的手机,克留科夫先生竟然没有恶意,那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她边说,边拿着那杯水向他示意着。
在讨好,更在变相质问。
一时不敢相信,他会在胸前划着十字圣号,会拥有弥撒仪式的那份虔诚,从额头到胸间呼号,怀着感恩,敬畏和信赖的心将真诚献给天主,乞求赐予恩宠。
米薇想起了他的那帮手下胳膊上的大面积纹身,乌鸦和十字架,扑克花牌梅花K,塔罗牌的恶魔,数字13……
象征厄运的乌鸦偏爱停留在十字架上,因为墓地里的腐肉会散发出恶臭,吸引一群又一群浑身乌黑,叫声沙哑难听的食腐鸟。
可能是文化差异的原因,她非常排斥这些印在皮肤的图案和字眼,容易联想到恶劣的社会群体。
“去洗澡,换好衣服。”
“我想回家,现在很晚了,再不回家我爸妈会担心,同样作为子女,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冷漠的拒绝再一次回应她的请求:“你不能回去。”
听了这话,她内心的恼火难于启齿,大声抗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家?”
想想就混蛋,难道要和一个仅仅见了几面,多说几个字就会死的俄罗斯男人待一整晚?
她深知自己说了什么,虽然自己并不擅长得寸进尺,讨价还价。要争取任何一个机会,和专横的法盲硬讲道理,后果只会得不偿失。
“克留科夫,我想给我爸妈打电话。”
米薇刚抬起眸,视线便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撞了个满怀,相对于纯正且浪漫明亮的水蓝色眼睛,灰蓝色显得冷血。
那是雨夜听雨的寥落,雨丝横斜将城市原本的繁华洇成深灰,桌角的复古小座钟忽然响了几下,一圈连着一圈的涟漪在他眼底泛开,他妥协道:“你只有五分钟。”
神经在米薇接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