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对着旁人议论她,连名带姓地。
停了一会儿,洛颐云像是给自己说似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对她好?”
然而当时,洛淼却在思考“数额巨大”这四个字,她想洛颐云一定是对“巨大”有什么误解,在向家面前,洛家的那些财产又算得了什么呢?洛颐云会知道就算是她,也需要在向梦州面前“奴颜婢膝”吗?
她在一瞬间恍然大悟,洛先生对向家的讨好态度像极了洛颐云对待她的态度,虽不喜但仍要笼络拉拢,只等有机会取而代之。原来在很早之前,洛颐云,她,向梦州,他们三人之间已然形成了一条由上至下的沉重锁链,他们被禁锢在自己的位置而不得挪动半分,他们只能抬头向上仰望。
那么向梦州,他看上去没有忧愁,也未曾经历过风雨,他会仰望谁呢,他会有一颗这样不堪的心吗?
她最终没有敲响那扇门。她离开了,然后在迷途之中,在回家的路口处,见到了向梦州。他淋着雨,看上去很狼狈,但眼睛却很有神,正在和一个打火机较劲,试图点燃一支烟。
洛淼看到此情此景,莫名地有些想哭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到底为什么要在雨中点燃一支烟?
那一天她是感激下雨的,向梦州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又或许只是没有拆穿。
前来通知婚讯的洛淼最终没有提及那天的雨和她那天的来访与偷听,只是如之前那样不言不语地走开了。
而当时那张半途而废的素描,最终还是落到今时今日的她手中。洛淼仔细观察上面的笔触,原来自那时她转身离开后,洛颐云便没有再画上一笔。
她坐在房间一角,与灰尘为伍,循着回忆的线索继续跋涉。
她还记得,在她与向梦州成婚之前,本想将婚讯告诉曾莉,但曾莉那时候忙着和不同的人谈恋爱,整天不见人影,婚后几个月了才得见她一面。而在曾莉最终得知后,她显得“既惊讶又不惊讶”。
她一会儿说“我早发现你俩不对劲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喜欢那个姓向的没前途,你怎么执迷不悟呢”。
洛淼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向梦州患病的事。
她也点了一支烟,烟雾盘旋而上,人在烟后的脸便显得朦胧:“我们这伙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都是向梦州从不同的地方认识,然后拉来陪他玩的,颐云也是他的朋友。他太寂寞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其实活不了太久了。”
她毫不避讳地如实相告:“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颐云是他从哪里认识的朋友。”
“从哪里?”
“一个病友会。”
“什么?”
曾莉掐了烟,将火星碾灭在一个瓶盖中,“他们得的是同一种病,不然我也不会对颐云……”她没有说下去。
那一刻洛淼觉得周遭的一切未免都太疯狂了,她难以置信,并在一瞬间有了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她向曾莉反复确认了几次,得到的不过是“嗯,也就是说颐云也活不长”的答案。
而这股难以置信的情绪过后,她便感到愤怒,她甚至略觉好笑地问曾莉,他们这一伙所谓的朋友是不是都有什么疾病在身,她自己是不是也有没说出来的病?
如此没有礼貌的质询,曾莉倒没有生气或不快,她的神情很平淡,即使镶着精致妆容,也像从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瞬间变作水墨画,几近写意,令人捉摸不透。
她说:“我有啊,我有鼻炎算不算。”
“……你在逗我吧?”洛淼看着这女人,只觉得自己被她耍弄了。
谁料曾莉点头承认了:“嗯,是逗你。我一直都很健康,所以我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我们是会散伙的。”
第113章 外传三:最后的玫瑰(九)
洛淼一边回忆,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杂物。她衣着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与这破败的房间不甚相称。一缕阳光柔柔落下,顺着发丝流淌,最后在发尾晕开,像熔化的金。
她心中既不悲伤,亦无欢喜。回忆没有任何目的,就只是回忆,只是过去的那些不连续的片段在脑中播放,然后人的视线会重新回到现实生活,恰如此时此刻,惊起再多飞灰,之后它们还是会重新落定。
然后她的视线落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上。
罐子里装着的东西,看质地应当是某种石头,形状上却很奇特,看上去应该是受外力打磨过,一圈一圈恰到好处的石片,片片相依着,像一种花型的工艺品。
她不知道这东西准确的名字,但这却并非第一次相见。实际上,在洛颐云还活着的时候,曾在病房里,给她看过照片。
“这是他去世前两个月寄给我的,当时他说,这个的形状还不是很完美,他还要去找更漂亮的,带回来给你看。”
她在罐子底部发现了另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在最后时刻再次踏上旅途,我不能死在家中,不能死在医院。对我来说,人生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