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继白昼之长夜

    郑尘看向邱尚书的座位，他桌上堆了十几个木瓜，几个卡在水杯里，几个塞在笔筒里，有些已经发黄，有些还很新鲜。他笑叹：“你又不是不知道，邱尚书没有这个味儿就没办法工作。”

    邱斯文邱尚书，寂园木瓜偷摘专业户，木瓜香味的狂热爱好者。

    原来神明会在死寂过后，带给他救赎。

    “嗯。”秦璘跳了两步，为自己的心意终于得到回应而感激。他踮起脚，只碰到一片树叶：“我……我够不到……”

    “也对。算了，我走了。”

    郑尘注意到自己桌上的那枚木瓜，是秦璘给他的。

    “来啦？”艺术家打开门，一股火锅味扑面而来，“吃晚饭了吗？”

    黑影送出一个凳子：“接好。”

    秦璘伸出右手，颤抖着碰上黑影的肩膀：“我也……”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泛起了深蓝的碎光，左手不自觉地捂在心口：“我还能碰到你……”

    艺术家察觉到了秦璘的虚弱与疲惫，毕竟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太过牵强。

    黑影伸出右手，轻轻覆在秦璘搭在自己左肩的手上：“嗯。”黑影看见，秦璘的嘴唇微启，夜月的寒气似乎从他口中呼出。是一幅天真痴傻的面容，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还有受宠若惊的仓皇。

    “想摘木瓜吗？”

    “想摘木瓜吗？”

    粉身碎骨？

    秦璘笑起来，缓缓开口：“你看得见我啊……”

    秦璘感到肩上有一份温度，于是回头。有一个黑影正站在他身后，可是秦璘并不感到害怕。黑影散发出的气质，就像木瓜树一样温和而沉静。

    要不要下来吃饭？我做了火锅。

    秦璘歪在沙发边上，闭眼：“不用了……”声音被火锅冒出的咕嘟声掩盖了

    目光在青绿的枝叶间游移，扶得树梢发出了轻柔的呢喃。

    黑影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他顺着秦璘前来的旧路，走去窗边，支着窗台一跳，把左脚先勾上去，借着惯性翻上了窗，然后跳进了教室。

    “那我们去搬凳子。”

    “嗯，再见。”

    秦璘伸出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果实。

    而在秦璘的世界里，他们依旧是夜中寂园

    秦璘伏在窗台外，小声地叮嘱他：“小心点。”

    “快进来吧。”

    黑夜把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涂抹上浪漫奇异的理智。对于秦璘来说，世界本就充满孤独的奇遇，所以他不深究黑影是谁，只把他当作幻想里的知己。于对黑影来说，秦璘本就是他认识的人，而这个人的存在方式本就是奇迹，所以黑影也不会深究秦璘为何会伫立在夜晚的木瓜树下。

毫不犹豫地从窗台跳了下去。

    “去沙发上坐着吧，”他给秦璘安置好一个小窝，给他搭了件外套，“你靠着，我去盛饭。”

    秦璘摇摇头，觉得空气里的味道十分油腻，他有点难受。

    秦璘回望漆黑的教室，想到那条幽长的走廊，害怕起来。他对着木瓜树，为自己的胆小沮丧地低下头。

    秦璘点头：“嗯。”

    “二师兄，我先走了啊。”吴生背好书包，把饮水机的插头拔下来，“你今天也早点回去。”

    秦璘捧着手机，心脏狂跳。他刚吃完退烧药，准备休息，在睡前瞟了一眼手机，竟发现了一条艺术家先生发给他的短信，顿时睡意全无。尽管头昏沉得辨别不了东西南北，他依旧爬起来换了衣服。搭在椅背上的衣裤很冰，秦璘用他滚烫的皮肤捂热，再晃悠着穿上。他先打了几个冷战，又觉得世界渐渐烧成了火焰山，在恍惚中确认好手机钥匙揣进口袋里之后，就下楼了。

    “去搬个凳子来吧。”

    “当然。”

    郑尘笑了笑：“知道。”

    “对了，阎老拿来的月饼还剩好几个呢，这几天记得叫邱尚书吃掉，再放几天可就坏了。”

    那天晚上，郑尘检索完了汉魏六朝前的集部书籍条目，把

    声音又近了一步：“去搬个凳子来吧。”

    “嗯。”

    “嗯，我差不多完成了。”郑尘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九点了，他记得吴生要去火车站，客套了一句：“中秋快乐，路上小心。”

    “哦，还有，邱尚书那一堆木瓜是要干什么，都蔫好几个了也不扔，”他嗅了嗅房间里的果味与书味，“也快要坏了。”

    今夜的植物似乎不抗拒这位不速之客，在冷清的月光下，这个人也同他们一样寂寞。

    他的身影比风还要轻盈，落在地上时，碎叶都未发出声响。他牵着影子的手，走到树下。是木瓜树，结满果实的木瓜树。

    “嗯。”秦璘抬起他泛着血丝的眼，笑了笑。其实他很开心，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运用脸部肌肉表达情绪，但考虑到做人的基本礼仪，还是很努力地笑了出来。

    “嗯。”

    总之，郑尘与秦璘，再一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