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似小刀,划在耳朵和脸上,高至诚醉后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出门抽烟不过须臾,他被烈风吹到头痛欲裂。冷,绵白的雪像松软的厚被子,他就势想躺倒。稍稍下蹲,同事立刻搀起他说:“小高,你这样不行啊,外套都不穿。”
羽绒袄忘在二楼包厢,他转身欲上楼拿,同事扶他说陪他一起上去,高至诚胳膊一甩,说:“不……不用,我没醉,你们看我……我能走直线。”
他s型走到推拉门前,脑门“咣当”磕在玻璃上,服务员开门搀他,他抬高手躲过了,大喊:“都别管!”
连滚带爬上二楼,挨个推包厢门,空空荡荡。听见一扇门后有人声,他迅速走过去,脸贴在门缝上。
陈敏和季绍明在激烈争吵,门缝里季绍明晃动的人影,叉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她在哪儿,明天……现在!你们全组就打包行李滚蛋,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会好好和天盛的合伙人讲讲,陈经理如何轻慢客户。”
陈敏反笑说:“季厂尽管说,这是我在天盛最后一个项目,下个月我就跳槽到北京了,我不介意先休息一段时间。”
季绍明见不能拿捏她,想不出办法,扶额在包厢内踱步。陈敏隔岸观火:“你现在知道着急了,你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所谓的为她着想,就是遇到事推开她,你真的考虑过向晗的感受吗?”
向老师!小高震撼捂嘴。
季绍明不以为错,再面临一次当时的境地,他还会这么选。他眼神坚定和陈敏对视道:“我35岁了,带一个孩子,明知道很快失业,收入不保,还腆着一张老脸,哄骗向晗莫欺少年穷,问题都可以克服,未来可期,抓着她不放。这就是道德?这就是爱情?”
“你这时候良心发现了,你早干嘛去了!你找向晗纵欲过多次,你是第一天冒出清醒自知的想法?我换个问题,一开始向晗主动送上门,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陈敏一步步逼近他,审视他,拆解大义凛然的外壳,自私好色的男人无处遁形。“我帮你回答:路边的野花不采白不采。”
季绍明哑口无言。他两手掌根撑在桌上,无颜低头。陈敏走向窗边,如飞花的落雪映在纯黑的天幕前,也是一个深夜,她和向晗倚在公司的窗边,面对夜空,听她讲述父母的暴行,陈敏决意向她推荐心理咨询师。
她语调清淡许多,给季绍明最后一击,“你待你女儿如掌上明珠,自认为全天下如此,父母疼爱孩子天经地义。你不知道为坚持和你恋爱,向晗挨的打。”
“打她?他们打她?”他冲到陈敏身后。
陈敏回头看他无知又惊惧的表情居然想笑,运筹帷幄的季厂现在宛如纸糊的,戳一戳就能倒。果不其然,她抓起季绍明内里衬衫衣领,使力猛朝后推,季绍明便跌坐在椅子上。“你真应该看看,向晗眼角落疤的样子……这还只是皮肉伤,她的头被磕成脑震荡。你那劳什子的‘为她着想’有用吗?你根本害了她。”
季绍明眼眶一圈发红,无法分辨是愤怒还是心痛导致。他必然想过向晗会受父母的批评和训斥,但他想到最有效的补救方法是他们尽快分手,向晗早一天免受家庭压力。他舍不得掉一滴眼泪的人,她父母抬手就是打骂,那绝对不是教育,做父母的怎会对至亲骨肉下重手,竟然伤到了脑袋……
他双手揪头发,又一拳拳捶打头,恨自己的无能,使向晗蒙受太多的委屈。
“拜托你给我个说话的机会,至少让我对向晗道歉。”
陈敏拾起椅背上的长袄,回头轻声说:“向晗才26岁,她以后会遇到各种类型的优秀男人,你只是个过客,不值得占用她太多时间,哪怕是道歉。”
她走到门边一拉,高至诚轰然倒地。最后两句季绍明和陈敏说话音量渐小,他的窥视转为耳朵贴门缝偷听,没看见陈敏走来,高至诚猝不及防失去倚靠,倒在包厢内的地上。千斤重的身体忽然不用苦苦支撑,他觉得躺着也挺舒服,陈敏看他烂醉如泥的德性,叹口气,绕过他下楼找同事抬人。
悔不当初。季绍明搓把脸,勉强自己冷静,换副如常的表情,动身下楼。今晚不在陈敏身上找到突破口,他不甘休。他径直跨过小高,步入走廊。
“是第一个晚上吗……你和向老师。”
季绍明脚步停下。
花蕊状的吊灯失焦后是一滩朦胧的光亮,高至诚看见向晗的笑脸隐约显现其中,他凝望天花板道:“吃饭前,我拿给向老师418房卡,告诉她原来那张是你房间的,服务员给错了。向老师说她会把518的卡还给前台。”他扯嘴角冲灯光中的向晗笑一下:“看来,她没还。”
从来没有酒后乱性,是她蓄意勾引。
这一晚尤其漫长,有人五味杂陈,被突如其来的繁多信息冲击到大脑茫然。有人快意恩仇,打电话往异地传捷报。也有人深陷醉梦,设想排演自己刚听闻的劲爆八卦。
兴安宾馆门前的水泥地,季绍明吹吹冷风醒酒,呼啸的风雪声中掺杂些微的人声,他心下一动,朝宾馆楼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