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料到他们二人会作如此猜想,徐晏清并未跟着看过去,只垂眼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顶着师尊与师姐四道质询的视线,秦念久应得淡然:“一切如常。”
说着,他轻轻抬手,自掌中具象出了一股灵气用以佐证。只见丝缕极致精纯、纯粹无物的薄蓝灵气如蛇般盘踞在他掌心,似有生机般徐徐缓流。
得见这般,秦逢虽还是肃着面容,但终归是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说罢便将视线收了回去,偏头向徐晏清续问起了替生门有异的详情。
什么替生门替死门、有异无异、禁术不禁术的,只要与师弟无关便好……宫不妄听师尊喋喋地抓着各样细节追问个不停,只觉得兴味索然,忍不住摇了摇头,托腮笑道:“左右与我们观世宗无干,管它作甚。”
同样是自幼入宗门,她却最得师尊欢心,早摸清了他的脾性,一句话说罢,又抢在他怒而开口前学着他的语气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是是是,替生门有异,即是于苍生无益。师尊向来心怀天下、心系苍生,诸事自当要以苍生为重,毕竟我们观世,所观的是世间疾苦哀愁——”
“……”秦逢实则并没未当真动怒,却还是板起了一张脸,横眼瞪她:“多嘴!”
“呀,说好话竟也无用。”宫不妄故作受惊地往徐晏清身后巧巧一挪,“师尊又怒了!师兄救我!”
将眼中的宠溺掩藏得极好,徐晏清笑得无奈:“你啊……”
……
师徒三人坐在那旁谈天笑闹,仿佛只有当他们看向秦念久时,他才存在,此外的时候他只静静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几缕冷风自窗隙中透入,将趴在他身旁小睡的衡间拂弄醒了过来。
衡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竟睡着了,慌忙一个激灵立起身子,嗫嚅道:“师尊、我……”
秦念久淡淡看他一眼,并没出声责怪,只道:“乏了,便回房歇息吧。”
……是自己睡迷怔了么?怎么竟从师尊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体恤……恍惚间还以为是谈仙尊在同自己说话,衡间只当自己是睡懵了,拿手掌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片刻后才点头应道:“……是,是。”
他站起身,正欲依言退下,忽又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小声唤道:“师尊——”
秦念久闻声抬眼看他,口吻仍是漠然:“何事?”
心说方才果然是错觉……衡间张了张嘴,本是想提醒师尊后日便是四月初一了,但远望了眼师祖他们,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摇了摇头,“无事。”
夜阑静,复晓堂中灯火仍明,微冷夜风携薄雾柔柔穿堂而过,拂过堂中正说话的人,融入了窗外的云絮中,化作了虚无——
待那阵风再度旋起时,黑夜变作白昼,盈满笑语的复晓堂内已然无人,而不远处的生云台却人声纷扬,嘈杂鼎沸得似能蒸腾出热气来。
第一百零五章
四月初一,烈阳倾山巅,风声劲猎,甩扬起众宗人色彩斑斓的衣袂,抚刮过他们按于剑柄的手上。
十七宗长老悉数到齐,各领着门下几十亲徒,合共千余人面容俱肃,围堵得生云台水泄不通。
“诸位……”宫不妄午休被扰,面上半倦半愠,蹙眉望着眼前声势浩大的一众宗人,又是不解又是好笑,“……这是做什么?”
无人答她。躁动不安的气氛那般粘稠无隙,似连劲风都难以穿透而入。
忽而,一道灰影踏风而来,旋而落地,手中木杖狠狠一杵。
秦逢原正闭关潜修,此刻提前破关而出,气仍不稳,怒然喝道:“——不知各位仙友缘何贸然登我宗门,扰我修行?!”
一语喝毕,他急急调息,视线在各宗门人面上梭巡而过。
“扰你修行?”伴随着腰间佩玉相击之声,原就立于众宗人前方的堑天长老进一步上前,直视着他道:“可笑!”
他生得高鼻阔口,眉眼间挟尽风霜,犹如金刚怒目,如箭般锐利的目光直扼观世宗众人咽喉,其间又暗藏着几分快意:“贵宗弟子秦念久,斩鬼差一即满百万,缘何欺瞒首宗不报?!”
一声喝问犹如惊雷,激荡起山谷中群鸟纷飞,又圈圈回漾,直震得众人心底发颤。
被他这声如洪钟的质问镇得一怔,宫不妄眉眼间那丝残存的困意霎时消散无踪,瞠目失言道:“……什么?”
秦逢亦是一顿,面上怒色微褪几分,双眼径直扫向站在堑天长老身侧的叶正阑,视线中满是惊疑。
同样仿若惊疑地看过去的还有立于宫不妄身旁的徐晏清。如往常那般,无人发现他眼底那抹阴晦。
顶着四道似能刮骨的视线,不消他们开口发问,叶正阑便面沉如水地开了口:“贵宗先前只说秦仙尊负伤归隐,我却无意在贵宗藏书阁中瞧见了记有秦仙尊功德数目的案档……”
实是问心无愧,即使是对上了徐晏清状似诧异的视线,他也坦然无惧:“未经准许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