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尘世阴暗、混沌,它仿佛成了吊丧的世界。”——斯鲁切夫斯基】
离开阳城大学的时间比荆素棠预想中更晚。
荆素棠坐在驾驶座上,深吸了一口气。
晏春和在他离开之前叫住他,这个女人露出除了公事公办以外的神情。她的表情很复杂,她偶尔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荆素棠不知道如何解读。
或者说他从来都不知道如何解读。
“我知道你的事情了,我很遗憾。”晏春和斟酌着语句。
“你不需要可怜我。”荆素棠垂着头,看着斜下方课室地面的砖纹,他淡淡回应。
“我没有可怜你。”迅速反驳之后,晏春和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吗?帮蓝十三奔走的你,终于不那么像一个讼棍,你更像你自己了。”
“我是该谢谢你的夸奖吗?”
“素棠,你知道我不会说谎,这对你来说不是件坏事——至少你不需要再和东吴那些人渣打交道了,你可以放过自己……”
“晏春和,”荆素棠抬起头,眼里露出几分冷酷,成功打断了晏春和还没说完的话,“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你记得吗?你再也没必要假装关心我了。”
他没控制好情绪,这句话的回声在空旷的阶梯课室里萦绕。
同样的话一直都在他的心里埋着,只存在着说出口和没说出口的区别。荆素棠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真的把这句话在晏春和面前说出来,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竟然还感觉到了几分快意。是了,他几乎整晚没有睡觉,他在粗暴的自渎、翻查并非自己擅长的法律文本中逃脱梦魇的折磨,在体力和脑力上早已接近精疲力竭。
而人在疲惫的顶峰时总是很难克制负面的情绪。
荆素棠连看一眼晏春和表情的勇气都没有,几乎像逃跑一样跑回自己的车上。
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荧光绿色的打火机被带了出来。那荧光绿色的小人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溜了出去,滑进了座椅和手刹之间的缝隙里。
荆素棠第一时间放下手机伸手去捡,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掌已经卡在了缝隙中间,指尖能稍微碰到它了。
缝隙那么窄,窄到连手都探不进去,偏偏有很多东西会掉进去,硬币、回形针、纸片,掉进去的东西他都懒得尝试去捡,那等于浪费时间。
手指伸展到一个几乎要抽筋的角度,食指和中指夹住小人,甩到脚边。他小心又费力地把手抽出来,捡起了小人,把它身上沾到的灰尘擦掉。
他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留意到手背上被压出的斑点血痕,他的皮肤薄,受一点力都会留下痕迹。荆素棠用手压了压血痕,隐隐发疼。
荆素棠皱起眉头。
他对自己的第一反应感到无比错愕。
这不过只是个三块钱的打火机而已。
解锁手机,屏幕显示有几条新信息。
置顶的联络人是史东,他发来的消息是:“务必小心。”
荆素棠回复:“知道了,老师。”
他又回复:“我现在就回来。”
荆素棠退出对话框,启动汽车,下一个动作应该是换挡踩下油门加速,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盯着手机屏幕,左手指腹略过了几个标着红点的联系人,打开了屏幕底端一个对话框。刚刚在荆素棠的帮助下逃出生天的荧光绿色小人和他一起盯着对话框发呆。
对话框的顶端只有一个字。
颜。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她回复的“谢谢”二字,他们在凌晨的那段短暂对话戛然而止。
如果第一次的遇见是偶然,连带她的病历、悦阳小区、她的萤石素专利都是偶然。偶然和偶然反复叠加,就会成为一个有着新方向的必然。
越来越多的线索浮出水面,荆素棠忍不住这么觉得,梁悦颜就像是浓密乌云边缘上的一条金线。
虽然微弱,但他第一次那么真切地看到了希望。
卡宴慢慢地驶出阳城大学。
-------------
餐桌上的两碗南瓜粥冒着热乎乎的甜香味道,填满了401并不宽敞的客厅。
同样填满了这个客厅的是袁海平充满谄笑、亢奋热情的声音,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捧着装着南瓜粥的碗,一口都没顾得上喝,对电话那边的人聊着天。他穿着一件公司配发的白衬衫——衬衫胸口处有着“东吴”二字拼音缩写的“DW”纹样。
比起聊天,这场对话更像是一场蹩脚的谄媚表演。
“您平时这么日理万机,全集团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亲自管,早上多睡一会儿又怎么啦?肯定没关系的!”
“确定了今晚吃饭吗?登哥邀请我,我哪有不来的道理!我肯定来!”
“您……您瞎说什么呢!肯定是为了您才来,我只认您的牌子,别的什么人我全都不认识!”
“哈哈哈哈哈登哥您太有趣了!”
“啊,那个事情……”袁海平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