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所抛下的,不是一件外袍,却是我亲手撕下的皮囊。”——纪伯伦】
“律师先生,袋子,放在地上就可以。”梁悦颜从小包里拿出一串钥匙。
荆素棠把那个编织袋小心放在401的门边上。
的确很重。重到提在手上走动时,会感觉到肌肉几乎要撕裂开。
这样很好,楼道里的景象不断在刺激荆素棠的视觉,有几次他甚至感觉天旋地转。他一步一步跟在梁悦颜的后面,头都不敢回。
他在同一个小区里长大,好不容易逃出去之后他甚至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进这个小区里来。
童年阴影是一个很难被克服的东西。
它可以是一具被埋在后院的骷髅,眼前看不到它,但它一直在那里,它哪里都不去。只需要一场雨就把骷髅身上的泥土洗掉,它栩栩如生,夜色到来之际,它会走到最显眼的位置。
“很重吧?抱歉。”梁悦颜把门打开,她弯腰把编织袋拖了进去。袋子似乎比方才更重了,她把编织袋放在鞋柜旁边的时候,一个大塑料瓶横倒下来,荆素棠因而能看见塑料瓶的标签写着“氢氟酸”。
梁悦颜正打开鞋柜,此刻她和荆素棠同时看了那编织袋一眼。她首先收回目光,从鞋柜里选了一双给客人穿的浅蓝色拖鞋放在荆素棠面前,然后伸手把塑料瓶扶正,她的动作如此自然,就像是扶起一瓶不小心被碰倒的清洁剂一样。
氢氟酸是化学药剂。
家庭妇女会用到这些东西吗?
荆素棠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梁悦颜身上。
悦阳小区里的房子套内面积不算大,以实用为主,户型设计方正——同一层只有两户人家,户型都是镜面对称的。只要一进门就能对房子里的一切一览无余——荆素棠对此再了解不过。
他的面前是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客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84消毒水味道。
所有房间的房门都敞开着,一个房间是主卧,里面只有双人床、梳妆台和衣柜。另一个房间是小男孩的房间——积木、玩具小车和绘本被整齐地收纳在两个透明滚轮箱里。
整个家里的摆设过分井井有条,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按照着某种秩序被摆放在它所属的地方,没有诸如花瓶一类的摆设,或者说主人没有体现对任何色系或物品的喜好,而是仅仅从绝对的实用功能考虑做出相应布置。
感觉就像一个实验室。
反而是这样的环境有助于让他镇定下来。
“律师先生,请坐。”梁悦颜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荆素棠答了一声“好”,他坐下,选择了三人沙发的左侧位置。他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客厅。
他抿紧嘴唇,梁悦颜从厨房出来。
“我泡了咖啡,请用。”咖啡的香气和她的声音同时到达荆素棠的感官。
他暗暗松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过分紧绷,他对梁悦颜说:“谢谢。那个……”
“加糖和奶吗?”梁悦颜自顾自地问,打断荆素棠略显勉强的发话。
“随意吧。”荆素棠回答,他伸手在桌面上轻点致谢。
荆素棠坐得很端正,把手缩回来平放在大腿上,像个乖巧的孩子。
“开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吧?”梁悦颜往他的杯里放了一份糖和一份奶,她自己的杯子里什么都没放,“还是来这个糟糕的小区,不喝点咖啡提提神可不行。”
“这里一点都没变。”确实很糟糕,但荆素棠斟酌着自己的回答。
“后门的水沟您记得吗?可能您还没搬走之前,它就已经在那里了。”梁悦颜说,“现在也还在那里。”
“是的。”荆素棠记得清楚,像闻到那阵腐臭味一样皱着眉头,他对上了梁悦颜的眼神,“太糟糕了。”
梁悦颜笑了笑,她说:“律师先生,您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呢?”
荆素棠如梦初醒,他终于意识到梁悦颜完全掌握了对话的控制权,在此过程中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作为一个律师无时无刻应具备的警觉,这是大忌。——更何况,他来这里带着任务。
他很久没有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
档案袋乖乖地躺在他的旁边,荆素棠拿起它,递给梁悦颜。
“梁女士,我想……让你先看看这些。”
这个档案袋早就应该被拿出来,那里面有着荆素棠获得的全部信息。按时间倒序,蓝十三的卷宗放在最上面。厚厚一沓,是跨越两年间数个少女的遭遇。
蓝十三。谷十五。陈十四。钟茗欣。薄薄的纸张里承载少女们沉重的人生。
在翻开之前,梁悦颜以询问的目光再次向荆素棠确认,荆素棠点点头。
梁悦颜粗略地看每一个受害者的资料,她的手指在代表名字的代号上划过,房内只余纸页翻动的声音。
“初中,高中,都是中学女生,受害者。伤势相似,阴道壁撕裂伤。针对中学女生的猥亵案。嫌疑人都是空白——除了钟茗欣。” 梁悦颜很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