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宏大的梦,因为其过于宏大而败退,于是再做一个更大的梦。”——连城三纪彦】
梁悦颜站在厨房里。
袁海平打来一通语音电话,在梁悦颜的手机里他的备注名不再是“老公”外加一个小太阳,也不再是那个唯一的置顶。一个再平淡无奇的早上她把它改掉了,只花了十秒的时间。
袁海平说出差的时间要延长,梁悦颜静静地回答“好”,并在袁海平问及袁红去向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就在家里,手机坏了”。
梁悦颜又问:“我让她来和你说几句?”
袁海平想了想,说:“算了。”
梁悦颜挂断电话,她蹲下去,打开水槽下的柜门。
“妈妈!今晚吃什么!”袁炀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进厨房,已经到晚饭的时候了,孩子的脚步声轻盈。
“蛋羹。”梁悦颜迅速把水槽下面的柜门关上,第一次没关紧,她使劲往里推,一声像是人的痛哼一样的尖细声音传出。她满意地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敲开蛋壳打进玻璃碗。
“我想吃汉堡嘛!”袁炀跑到厨房门口。
“不可以。”
“我只吃过两次——”
“四次。”梁悦颜平静打断他。
“璐璐的妈妈带她去吃麦当劳。”袁炀不依不饶。
梁悦颜用筷子把蛋黄和蛋清混合在一起。她没有面对袁炀,试图专心完成这一个任务。
从袁炀出生以来,她再也没办法真正专注于任何一个除了他之外的事情超过十分钟。
她今天感受到了。在无穷无尽的琐碎之外,是一个真实运转着的世界,一天的时间里可以发生成千上万种变数,完成那么多不可能的任务,残酷又赏罚分明。
面对那个世界,凭着一腔勇气她就能无往不胜。她过去拥有,现在也拥有。
然而她为了袁海平和袁炀放弃了那个世界。
水槽下面的柜门,和刀架上的刀子,明晃晃地提醒她。那个世界的大门已经不再对她敞开。
梁悦颜尽可以在门缝窥探,在边缘静静观察,或是在律师先生,在那些可爱的人的话语里隔着空气去想象。
太迟了。
她永远也进不去了。
一瞬间被点燃的希望土崩瓦解。
“我不是璐璐的妈妈。”梁悦颜语藏冰锋。
“我要吃麦当劳!”
“不可以。”
“你是坏妈妈!”袁炀赌着气。
梁悦颜墨色的眼瞳暗了下去,如失去所有星光的暗夜。
下一秒她把装着打散鸡蛋的玻璃碗狠狠摔在他们中间的地板上,发出了“哐”的一声巨响,袁炀打了一个激灵,小小的脸顿时煞白。那钢化玻璃砸在地上没有散成碎片,而是变成了裂口整齐的两半,蛋液洒在地上,溅在梁悦颜和袁炀的裤脚上。
“我从来不想当你的妈妈。” 她从喉间发出低吼,如同暴虐的君主,“你什么都别吃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袁炀把嘴一扁,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掉头就跑,这个房子足够小,他根本也没想着要跑出门,直接冲进了自己房里,隐忍惊惶的哭声细细的,传进厨房。
梁悦颜弯下腰把两块玻璃碗的尸身捡起来,抛进垃圾桶。
水槽下面的柜门里又发出了断续的尖细声音。
梁悦颜从刀架里抽出那把刀,用刀柄撞上柜门。
“再吵我杀了你。”她咬牙说。
然后梁悦颜直起身,水槽背后的窗外是低矮的楼房和绵延到远方的晚霞。
她都无心欣赏。
双立人的刀刃之下,是手腕白色的皮肤和冷色的血管。
老街里磨刀匠精心磨过的刀刃非常锋利,如果这一刀划下去,血会在感觉到痛之前大量地流出来。要阻止凝血,需要把伤处泡在温水里,水里最好溶一些食用盐。
割喉倒是不用担心这一点。
梁悦颜的黑眸折射出那刀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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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悦颜把袁炀交给了日托班的姑娘,荆素棠和梁悦颜并没有迟到,甚至还来得更早了些。只是今天的法医研究室来了位稀客,他们又成了来得最晚的两个。
那“稀客”穿着警服,警帽规矩地夹在腋下,短袖上的纹章绣着“海城刑警”。
没有尸体,只有一堆摊开在桌上的文书和照片。每个人的神情都相当凝重,连从门口进来了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你们找不到的,我也一样找不到。说白了就是把你们廖法医做的事情再做一遍罢了。”晏春和对那警官说。
荆素棠做好心理准备看向桌面,那直指死因的照片冲击力迅速击垮他的防线,看了一眼,黑咖啡在胃里呼啸翻滚,荆素棠忍住干呕的冲动不敢再看。
档案上的人名吸引了他的目光。
陈风。
这名字他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