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常常虔诚。”——《汉尼拔》】
荆素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车回的家,路上没遇到红灯所以直到进停车场之前他才有踩下刹车的记忆。他在车库里迷路了,经过同一辆被装饰成粉色的Mini Cooper两次才找到自己的车位,停进去的时候他对空间的把控出现了严重失误,车身擦过立在车位旁边的水泥柱,金属和粗糙的水泥柱边缘挤压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连带着车厢内都感觉到了震动。
他定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拉手刹的同时本能地去拉开车门,安全带把他勒回驾驶座,车里发出警报声,像在重复提醒他快停止这一系列危险的举动。
“完了。”荆素棠说给自己听。
卡宴歪歪斜斜地停进车位。车身的喷漆留在水泥柱上,水泥柱柱身肉眼可见地凹了一角,残骸落在地上,蹭在车身上,仿佛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欢爱后,双方把专属印记烙印在对方身上。
太晚了,公寓里值班的管理员在数十层之上巡视,管理处的电话没能接通。荆素棠听到忙音后便放弃。
电梯金属的四壁是镜面也是牢笼,他无处可逃,只能看到四面八方映照出来的自己,电梯里空无一人,厢壁上的倒影嘲弄他,倒像是酒醉的人会看到的景象。此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醉猫”,那声音在空气里振动,引发触电一般的战栗感。如果有人在监控里看到他必定会觉得毛骨悚然,他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站在电梯的中央,神态警觉,却魔怔般顺从地依偎着一个不存在的人。
荆素棠冲进厨房,把水一遍又一遍地扑在自己的脸上。
一切都乱套了。
他以一种被抽掉脊骨的姿势摊坐在双人沙发上,坐在他旁边的是梁悦颜给他的白大褂,白大褂被伸展开,整齐干净地在沙发上——这是他进家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这是梁悦颜的东西,他知道,他只是没还给她罢了。
白大褂上除了干净的味道以外,没有一点污渍,是这个公寓里目之所及最干净的东西。
荆素棠把头放在那件白大褂的肩膀位置,她穿的时候头发会扫过这里,皮肤也会接触到这里。她不用香水,她只用最简单的香皂和沐浴露,在她家的浴室他匆忙在放着洗浴用品的架子上扫了一眼。
也许不止一眼。他用双手把每个容器都拿起来,放在鼻子前面嗅,流水线生产的家化用品的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
梁悦颜的皮肤给平凡无奇的香味赋灵。他在这件白色大褂上寻找着被她赋灵过的味道。向宗教寻求庇护的人希望得到对生命无常的解释,有甚者祈求神迹降临。圣母指引方向。荆素棠不要超脱,也不要解释,他把脸埋进白大褂的褶皱里。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骆贤?有事么?”
“荆律,休息了吗?”嘈杂声里,骆贤不自觉地放大音量好让荆素棠能听见,“方不方便说话?”
“你说。”
“明天那孩子出殡。打算和马队过去和他们聊几句,你也来吧?”
“我会来的。”荆素棠很快回答。
“行,我把时间地点发你手机上。对了,要不……请那位梁小姐一起来吧?”骆贤说,话语中的停顿像是计划好的一样,他本来就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
荆素棠一愣,然后回答:“我问问她。”
“我以为你们就像连体婴。”骆贤说。
“不好笑。”
“好吧,我觉得梁小姐的想法很独特,说不定会有些破案的新视角。”骆贤说,荆素棠仿佛能看到他在电话的另一头耸肩,“叫上她吧。你天天追着这些案子,不是也想早点破案吗?”
骆贤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挂掉电话的下一秒一个定位就已经发过来,并重申了一句“带她来”。
于是荆素棠在通讯录里找到梁悦颜,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的,他对她的头像已经过分熟悉——斜阳下瘦削女人的影子。拨出语音通话时,荆素棠不可避免地开始紧张。
“律师先生?”语音通话被接通的一秒后,微微沙哑的女中音在荆素棠的耳边炸开,荆素棠就像看到她被来电的声音惊醒,掀开了被子坐起来把黑色的头发拢到脑后去,他甚至能看到她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梁女士,抱歉,睡了吗?”
“怎么了?”
“明天……要不要去送一送景十二,再和他的家里人聊几句?”荆素棠拿捏着措辞,他没忘记把最重要的信息附上,“刑警队也会有人去。”
白大褂下摆的布料被他无意识地揉成了一团。
“好。”梁悦颜答应得爽快。就像荆素棠方才的紧张只是单纯的胡思乱想。
“……嗯,是跟平时一样的时间。”荆素棠像是确认一样,又问,“你真的去吗?”
梁悦颜很轻地笑了一声,气流化为电流传来这一头。
“去呀。”梁悦颜重申,她再次向荆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