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江修的手,同他说起别的事情:“宋铮落网后带出来一串人,听说为全国范围内的好几起恶件提供了线索。程盛的牺牲很大,但获益的不仅仅是我们,他的病房里甚至挂着一面警察送去的见义勇为的锦旗。”
听到锦旗,江修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以前许路遥也收到过好几面锦旗,程盛可以把他的这面拿回家里,跟许路遥的锦旗肩并肩摆着。这样,他就不必再觉得许路遥高不可攀了。”
方云晚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前总是想象不到许路遥和程盛在一起是怎么相处的。一个是仁心仁术、受人尊敬的医生,一个是不学无术、烧杀抢掠的道上大哥,怎么想都不搭。
原来,不止他这样觉得,程盛自己也这样觉得啊。
但此后,他应该可以与他爱的人并肩而立了。
与刘主任预估的情况相同,一周后,江修情况稳定,离开ICU,被转入住院部顶层那间预留病房。
江修身上缠绕着的线被拆除了大半,方云晚终于敢伸手抱他。一直到将头抵在江修单薄的胸口,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听见他胸腔里传出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声,方云晚的心才真切地落了下去。
江修住进普通病房的那一晚,是方云晚一个多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入睡前,江修将身子往一侧挪了挪,空出半张床来。方云晚心领神会,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小心地避开江修身上仅剩的几条连在监护器上的线,抱住江修消瘦的腰,脸贴在他的手臂上,沉沉睡去。
那一晚,鼻间尽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于是方云晚梦见了他和江修在隅城重逢的那天。
与那天他漠然装作与江修不相识不同,梦里的方云晚紧紧握住江修伸过来的那只手,拉着江修往外跑去。
他们穿过医院灯光冰冷的长长过道,一头闯进浓稠的夜色里。在夜色里横冲直撞,不知道走了多久,方云晚把江修带到了海边。
一轮红日一点一点从海平面跳出来。
方云晚握着江修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兴奋地告诉他:“哥哥,太阳出来了!”
……
一夜好梦,方云晚醒来时,睁眼便看见江修苍白而清俊的脸,愣了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江修的脸,凭着真实的触感,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江修捉住方云晚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吻:“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更辛苦。”方云晚轻声说,“谢谢你,那么辛苦还是坚持下来,没有放弃。”
江修将方云晚拉近些,伸手箍住他的后脑,将人推到自己眼前,飞快在他唇上啄吻一下,沉声道:“小晚,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不管能有几年时间,我都觉得很知足。”
“我也是。”
江修的气息一步步贴近过来,方云晚眼角上扬,是飞扬欢欣的笑意。
一双唇苍白晦暗,一双唇红润柔软,唇齿相依间,不分彼此。
江修出院那天,宋铮的判决书下来了。他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协助性质组织洗钱等罪名遭到公诉,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这事是宋启君来接江修出院时,在电梯里接到律师的电话,顺口告诉江修的。
方云晚原本觉得十五年的刑期未免太短,可想到那日去送程盛的那些精壮的花臂大汉,又觉得,兴许十五年后,对于宋铮的惩罚才算正式开始。
电梯门打开时,江修对宋启君说:“有朋友来接我们,您不必一直陪着我,现在赶去见宋铮一面,也许来得及。”
排队等着上电梯的人不少,宋启君边帮江修挡着人流,防止有人不小心磕碰到他,边说:“不去,去见他做什么?我是特意来接你回老宅,你小时候住的房间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到家就能休息。”
“我回自己家。”江修回答果断。
宋启君脸色僵了僵,还是耐心地劝他:“你身子还弱,老宅有人能照顾你。”
大病初愈,江修走得不快,方云晚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跟着。听到宋启君这话,江修转头与方云晚对视了一眼,依然拒绝:“不必了,家里云晚都安排好了。”
江修像是一块油盐不进的钢板,宋启君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忽视,不是此时三言两语可以挽回的。
他放下身段,坦诚地面对问题:“小修,之前是我不对,我确实是个不负责任的长辈。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孩子了,我百年之后,颂文也无人可以托付。你能不能不要生外公的气了?”
三个人已经走到住院部外,江修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眼熟的车。
车子的后排车窗开着,被固定在儿童座椅上的安安探出来个小小的脑袋,挥着短短的小胳膊朝着江修和方云晚招手。
他并不是生宋启君的气,他只是觉得跟宋启君纠结这些事没有任何意义。
在年少父母双亡无处依靠时,在他辗转病榻生死一线间,他也曾奢望过来自宋启君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