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图没料及,蓦然叫了一声,几乎不像是他的声音。江夏王眼中登时燃起了恶趣味的笑意,像个作乱得逞的小屁孩,膝盖前前后后反反复复,便是磨着那一个点。
俄而江夏王又往后看去,笑得很是惬意,“蛮子,你硬了。”
这、这么弄他,那不硬才是王八呢!
——该不会,殿下是要报昨晚的一箭之仇吧?
顾图腹诽着,积蓄了大半的力气猛一坐起,甩脱了江夏王的钳制,又立刻夹紧了自己的腿。江夏王歪倒一边,衣襟半敞目光揶揄,倒像个风流的浪子,又伸脚去戳他,“喂,生气了?”
我是成熟的大人,我不跟他一般见识。顾图默念着,避开他的挑衅,默默地穿衣裳。江夏王却突然又变了脸,声音也沉了下来,“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顾图正想大义凛然地驳斥他,却见房门外弓着一个影子,恭恭敬敬地回话:“殿下,时辰到了,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原来江夏王那一瞬凌厉起来的眼神,并不是给他的。顾图莫名地松口气,江夏王却已站起身,随手揉了揉头发,还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起来,进宫了。”
第6章 禁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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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张氏喜浮屠之术,在所居的永安宫西头建了一座永安寺,唱经声终日不绝,香火的气味也钻进宫墙里来。不过真入了殿见到太皇太后本人,却发现不过是个四十出头的美妇人,华服盛装、脂浓粉艳地端坐在上首,见了江夏王便笑着招呼:“殿下来了,快坐,快坐。”
想来也是,先帝去世时年未而立,留下的小皇帝也方将五岁,太皇太后年轻漂亮不足为奇。真要算起来,江夏王生母去世得早,正是由中宫嫡母张氏抚养长大,他们的感情当是很深厚的;若非如此,去年幼帝嗣立,朝局飘摇之刻,太皇太后又怎会力排众议,让皇帝的叔父江夏王总揽了摄政大权呢。
顾图侍立在江夏王身后,想到这女人便是江夏王的半个母亲,眼风总忍不住往上头瞟去。结果到底被太皇太后发现了,风情万种的眼角往上一挑,“这个胡人,老身似乎见过。是来朝贡的吗?”
顾图看向江夏王,后者不言不动,他只得侧身回答:“禀太皇太后,臣来自匈奴,入质洛阳已二十年了。”
太皇太后颔首,目光将他上下扫了一遍,又转脸朝江夏王道:“上回朝议之事,殿下可有打算了?”
江夏王将茶盏放下,在席上舒展了一下身子,像很惬意地一手撑着脑袋,眼皮一抬:“母后是说广阳郡那个山贼,还是说西昌国那个草头王?”
“广阳郡自有郡太守,他管不着时,还有丞相、御史。”太皇太后连叹息的姿势都那么矜持,“老身所担忧的,自然是我们一脉同根的西昌侯。”
“都推恩多少代了,还一脉同根呢。”江夏王讥讽,“这个好办,儿臣早已有计议了。”
“嗯?你不可小瞧此事,如今圣上年幼,几个年长的王侯无不虎视眈眈,西昌侯不过是出头的鸟儿。若是处理得不审慎了,或许会刺激了他们蜂起作乱;但要敲山震虎,警醒他们,也不容易……”
太皇太后的话音温和絮叨,含烟笼雾的眉眼里像还有些更深的忧愁。江夏王却不接话,那话语便像殿中的袅袅香烟般没根柢地漂浮着。太皇太后似乎还在瞧他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昔日晋有骊姬,周有叔带,手足相煎,最是令人痛心……”
“母后这话却有意思。”江夏王笑了,“不过是个小小的西昌侯,既无骊姬之宠,亦无叔带之谋,难道就让母后寝不安枕了?比起这个,孤更愿意多想想元年大赦、举官、降恩惠的事情,毕竟圣上才两岁嘛。”
帘影深深,扑在太皇太后脸上,给她也蒙了一层阴影,发上的戴胜步摇晃了一晃,便像那鸟儿在地砖的纹路里翻飞。
“行了,母后不必担忧。”江夏王仍是安然地笑着,“解决的法子,不都摆在您眼前了么?顾图,出来走两步。”
突然被点了名,顾图一个怔愣,跨出一步,却被江夏王拍了拍屁股,示意他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去。
顾图捂住屁股,又不敢瞪他,只能乖乖上前,朝太皇太后端正行了个礼。
“质子上进,如今已是护军都尉。”但听江夏王的声音凉丝丝的,又含着柔软笑意一般,“让他去领兵敲打敲打西昌侯,那些叔伯们便知道不该轻举妄动的了。”
太皇太后沉吟着,在顾图与顾晚书之间来回打量。顾图终于听懂了,顿时胸臆间激动万分,他讨好了江夏王大半年,如今总算到了他扬名立万的时候了?看来江夏王还不算没良心嘛!
“你叫顾图?”片刻,太皇太后低垂了眉眼,曼声发问,“怎么姓顾?”
“匈奴人么,本都是我朝的儿甥辈,姓顾也不奇怪。”接话的却是江夏王。他瞟了一眼立在地心的顾图,又慢悠悠地道,“孤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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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思量着,到底还是犹疑地说了一句:“匈奴人不比汉人,骁勇少谋,将军队交给他,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