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和王景臣在云雨峡说的话十分相似。甚至顾图都要模模糊糊地想,也许自己内心的深深深处,的确是想家的吧。
京中邸舍不过是天下的过客歇脚的地方,而他也不过是这片中原上的陌生过客。
“我们也都知道啦,皇上赏了你一座大宅子。”魏晃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往后你就跟我们不一样啦,顾将军!早知道江夏王这么好说话,我也去了,说不定也能给我个一官半职……”
“你说话谨慎一些。”顾图却道,“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不能给他多添麻烦。”
魏晃啧了一声,“不过一个汉人小子,手握权柄,就让你这么俯首帖耳。”
手握权柄,还不够么?顾图没有反驳他,只是想起了江夏王的脸。他俯首帖耳也不尽然是因为对方身居上位,他想。也许自己只是希望那个乖戾的少年能更开心一些。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轻轻的,“我从没见他真正地笑过。”
“什么?”魏晃没听清楚,俯身下去问。
“嘎啦”一声,房门被唐突地推开,一阵夏夜的凉风骤然跌了进来,令顾图的眼皮都惊跳了一下。
江夏王顾晚书只穿着一身素色的纱縠禅衣,未束冠,不系带,便飘飘然像个纤弱少年,独那目光冷冷的,扫过床上的两人,“看来你的伤,不妨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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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晃虽然口上说着要讨好江夏王,但到了真见到江夏王,却像叶公见了龙,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个没影。
江夏王一脚踢上了门,那声音令顾图颤了一颤。“他是谁?”
“……是龟兹国的小王子,汉名叫魏晃,入洛为质十余年了。”顾图一板一眼地回答。
江夏王哼了一声,“长得挺漂亮的。”
这话不明缘由,叫顾图忍不住觑了一眼江夏王的表情。然而江夏王却无所觉,径自走到书案边将几个瓶瓶罐罐一扔,“给你拿了几罐药来,或许你用不上了。”
“谢殿下赏。”顾图忙道,“用得上,一定用得上。”
江夏王瞅了一眼案上的书,正是春秋左氏传。他回过头,见顾图紧张兮兮的,一双狐狸眼睛冷冷一笑,“孤是一人来的此处,未曾惊动谁,你可放心。”
顾图摇了摇头。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方才魏晃口无遮拦,两人所言语的不少是触霉头的话,他不知道江夏王听去了几分。
“殿下深夜探访,臣……臣只有感激。”
明明这夜已过半了。
江夏王望向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让孤瞧一瞧你的伤。”
顾图半裸着身体,沐浴后湿漉漉的乱发披在肩膀,眼神有几分躲闪,但到底背过身去。江夏王执着灯台走来,微微咳嗽两声,便带得烛风都斜飘,把顾图自己的影子扑在墙上,仿佛疑心生出的暗鬼。
那两道伤属实瞩目,此刻抹了大半罐子的金疮药,便宛如大江大河中泥沙堆积的污浊豁口。顾图又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
江夏王将灯台放下了,问:“有没有纱布?”
顾图指了指床边乱扔的布条。
江夏王竟也好脾气地没有嘲讽他。捡起那布条,贴在顾图的肩背上比了比,便动作和缓地缠了上去。顾图不由得抬起了双臂,让他将布条一边从肋下、一边从肩窝穿过,绕着他的左胸缠了三圈。
当江夏王的手抚摸上来时,左胸里的心跳便愈来愈响,愈来愈响,以至于顾图想要按住它,万一给江夏王听见了怎么办?自己的一腔子痴心妄想。然而那心跳声跃上嗓子口,却悬而未决地摇晃着,堵住了顾图的呼吸。
他喘着气道:“殿下……”
江夏王没有做声,顾图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接下来是后腰。布条仍然是缠了三圈,到末了,执来一把剪刀,就在顾图的眼底,他那沉默的肚脐眼前边,“咔嚓”,震得清夜里一声脆响。
包扎完了,江夏王却不放手,就这样从后头环抱着顾图,将下巴搁在了顾图的肩窝。
顾图能感觉到少年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却好像在竭尽全力地忍耐着。
“……还有伤么?”顾晚书轻声问。
他的手隔着布条,在顾图的腹肌上轻轻发颤。反正是深夜了,彼此也看不见彼此的表情,顾图的心跳得猛烈,他低下头,捉住了顾晚书那只手,指腹轻轻地擦过。“……还有一处。在腿上……在大腿上。”
第18章 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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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能感觉到江夏王的目光,正往他的大腿上望去。
夏夜燠热,为上药方便,他只穿了一件清爽的短布绔,魏晃来时用薄毯遮了下身。江夏王此刻便毫不留情地将那薄毯掀去了,伸手去抚摸他的伤疤。
第三道箭伤在大腿内侧,顾图自己并不是摸不到,但他到底没有拒绝。江夏王抹来金疮药,仍旧环抱着顾图的腰,大力气地给他涂了上去。
顾图觉得有些痒,想笑。江夏王拧了眉毛,“蛮子,不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