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顾图的眼里,自己是否已成了个灰头土脸的丑小子,却还要端着架子训猫呢。
“殿下如想沐浴,”顾图又道,“不如——”
“孤不回去。”顾晚书耍赖,“没有别的法子么?”
顾图呆了呆,末了,仿佛拿他没了办法,转身往屋后头走。顾晚书便寸步不离地跟了过去,却见顾图牵出两匹马。
这是要将他强行扭送回郡?顾晚书不高兴了,大声说:“你不能这样对待孤!”
顾图却将马鞍都擦了一遍,调好了马镫,直起身子沉沉地道:“请殿下上马。”
“孤、孤不会骑马!”
顾图道:“那臣去给殿下备马车?”
“顾图!”顾晚书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仓皇地说,“孤不走。”
顾图的手指蓦然抖了一抖,却立刻被顾晚书握得更紧。终于借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五指相贴,却犹嫌不足,顾晚书再不肯放开他了,便死死地盯着他。
顾图叹息了一声。
“沿着烽燧仓库,有一条小河,小河的西边尽头,是一处绿洲湖泊。”他说,“我带您去洗澡。”
顾晚书愣住。
仿佛这一刻才意识到两人贴得过于近了,呼吸相闻,他才发现顾图的手心也很热,甚至冒出了紧张的汗。
那双眼眸的重重灰埃之下,也许是他熟悉的纵容和期待。
顾晚书到此刻才感觉,自己曾经是多么依赖顾图的纵容,又多么享受顾图的期待。
“可以放开我了吗,殿下?”
“不,”顾晚书警醒,手握得更紧了,“不放。”
第49章 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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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到底是将顾晚书请上了马车。
从传舍沿河往西,先是到了前日的那座发放衣食的仓库,再往上游走,水流愈宽,在长城烽燧的卫护之下,竟真有一处小小的绿洲,三面掩映着高大的胡杨木,清澈的湖水淌过砂石,反射出粼粼的日光。
“时辰尚早,戍卒还在干活儿,无人会来此处。”顾图一边拴上了马,一边回头将顾晚书车上的换洗衣裳拿出来,顾晚书踟蹰地坐在车衡上晃荡着双脚,等他忙完了,才伸出双臂。
顾图皱了眉,还未说话,顾晚书道:“地上脏。”
这可真稀奇。顾图腹诽,将他从车上抱了下来,放在已铺好了软毡的一块大石头上,道:“这湖水虽比井水强些,但还是有些凉,殿下不要洗太久了。”
他走到胡杨树下,伸手摸了摸马匹的鬃毛,双手抱胸,抬头望向远方。一轮红日已巍巍然悬在无云的空中,今日风沙约莫不会太大,但将会很热,带着迟迟不走的夏末的余威,连他的长衣底下也似要渗出汗水。
然而沙海上的太阳每一日都同样地灿烈,或许永远不能明白他的渺小的烦恼。
身后有轻细的撩人的水声。不知殿下在做什么,横竖他不应当看的。一望无垠的大漠上,处处烽燧相连,有士卒在走来走去地巡逻守卫。顾图知道他们望不见这里,但还是没来由地紧张,连喉头都干哑。
这样想着,他又去马车上,找来水囊,咕嘟嘟地灌下了腹。
“顾图?”江夏王却突然出了声,“顾图你做什么?”
我在等您啊——正要这样理所当然地回答,江夏王的声音却似被水波淹没,一阵手忙脚乱、水花四溅的扑腾声。顾图猛然回头,却见江夏王沉在湖里,长发散开漂荡在水面上——
顾图大惊失色,想也没想便跳入水中,游到那湖泊中央,一把将江夏王揽了起来——
一双手却像蛇一样死死地缠紧了他的腰身,江夏王那美丽脸容从水中披离而出,散落的水珠耀映着太阳,“你来啦!”他还故作惊讶似地笑。
顾图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才的恐惧仿佛还盘桓在心腔中,带出空荡荡的回响。他别过头去,不知自己是被殿下气到了,还是受不住他这样突如其来的烂漫的笑。这时候,顾图才发现这湖水有多浅,自己的脚是可以踩到湖底的。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感知到手底的人正一丝不挂,水上晒着温暖的太阳,水下却流淌着凉意,冷热交激出那一双发亮的、孩子气的眼眸,望着顾图时,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错误都不曾发生,什么芥蒂都不曾有。
“顾图。”江夏王赤裸的手臂柔软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柔声,“你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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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顾图抓住了他那作乱的手臂,“您为何要来北地郡?”
“为什么?”顾晚书眼中兴奋的光略微地暗了暗,“孤说了,孤是来瞧你的。”
“您为何一定要瞧我?”
这蛮子,好像在逼迫他。他不习惯这样,想收回手,却被顾图抓得死紧。
顾图的一身长袍虽已湿透,但到底比全身赤裸的他要体面一些。太阳透过林梢,照射着他的后背,令他发痒。
“孤,”顾晚书的喉头动了一动,仰着脸道,“孤巡游天下,自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