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
沈泽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总是让他想起自己在表哥顾怀卿的寝宫中醒过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阴沉沉的,雨下得很大。他看着泪如雨下的顾表哥和太后姑姑,努力地消化着他们说的话。
谢仰止的父母甚至没有告诉他一声,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他是应该怨恨的,可是又能埋怨谁呢?谢仰止知道顾表哥和太后姑姑没有办法劝下他的父母,也知道他的父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他难道能埋怨死在宣庆和保宁的六万百姓吗?还是应该去指责那些曾经对他的父亲颇为推崇,后来又对他口诛笔伐的人们呢?
谢仰止谁都不能埋怨,因为站在每个人自己的立场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了完美的合情合理的理由。
或许真正有错的人只有鞑族,可是以前大燕朝也曾经杀掉过许多鞑族的子民,战争不是任何一方的错误,更像是漫长的历史洪流中不可避免的冲突。
谢仰止说不出来是谁的错,他只是觉得愤怒,这愤怒中还带着一丝无助。他的父母死了,还杀死了谢仰止,他从此以后只能作为沈泽生活。
其实做沈泽也没什么不好,还可以顺着他父母的意思,用宦官这个身份,帮助他的顾表哥铲除大燕朝中腐朽的势力,让德不配位、尸位素餐的官员失去世家的庇护,把官位留给有真才实学的人,而这些有能力的人现在因为出身于寒门被世家出身的官员不留痕迹地打压着。
顾表哥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阉了,沈泽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宦官,从表面来看,他好像还是从前的那个谢仰止。
然而,终究有些东西变了。谢仰止是惊才绝艳、鲜衣怒马的谢小侯爷,沈泽是阴鸷偏执、面色苍白的东厂督主。沈泽的面容还是和以前一样俊美,只不过以前谢小侯爷的俊美带着属于少年人的蓬勃朝气;而沈督主的俊美则是阴冷的,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病弱感。
谢仰止并不排斥以沈泽的身份生活,他只是感到愤怒。他的父母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他被赶鸭子上架,在十五岁的时候失去了所熟悉的一切,连自己的名字都找不回来。
谢乘风和秦意亲手杀死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谢小侯爷谢仰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傅临渊踏着细雨归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他见沈泽看上去兴致不高,还以为沈泽在因为早朝上的事情生闷气。
傅临渊把食盒拿到了沈泽面前,带着几分讨好地说:“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你喜欢吃的文华楼的玫瑰花糕。这是我特意买回来给你赔罪的。别生气了,厂公大人,我今天不是故意跟您作对的。”
沈泽没有出声。傅临渊自顾自地打开食盒,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玫瑰花糕:“景佑七年,皇上派来的监军大太监福喜和军需处负责粮草的干事私下里有勾连,为了敛财,连将士们的粮草都不放过。我父亲的粮草被动了手脚,后来他败给了马哈木。如果不是因为吃了发霉的粮草之后许多将士都病倒了,我父亲或许不会输的。”
傅临渊的父亲傅平安死在了景佑七年,被鞑族当时的首领马哈木取了首级。
密密麻麻的愧疚蔓延上来,带着几分惊愕。福喜当年是沈泽的亲信之一。福喜最初十分乖巧,人也机灵,帮沈泽办事办得不错。可惜,后来沈泽发现福喜和诸多朝臣勾结在一起,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便把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沈泽当时并没有查出来福喜动了西北的粮草。难怪傅临渊总是跟东厂对着干,原来福喜就是害死傅平安的凶手,那么一手提拔他的沈泽在傅临渊眼中自然是间接害死他父亲的人。沈泽轻轻地握住傅临渊的手,语气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又不是你的问题,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都不好看了。” 傅临渊取了一块玫瑰花糕,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塞到沈泽的嘴里,“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沈泽没有说完他的道歉,傅临渊也没有听到他的道歉,但是他们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傅临渊原谅了沈泽,他相信粮草的事情与沈泽无关,是福喜一个人的问题。傅临渊也理解了沈泽,他知道皇上派遣监军或许有别的用意,沈泽和他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但这不妨碍他在文华楼等上一个时辰,给沈泽带回来一盒玫瑰花糕。
玫瑰花糕甜丝丝的,这点甜味冲淡了沈泽心中的苦涩。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了一点点。傅临渊吃了另一半玫瑰花糕,评价道:“还挺好吃的……”
他的话被沈泽用一个带了几分狠劲的吻堵住。
傅临渊或许有时候有些讨厌,但他很鲜活,而沈泽这一刻迫切地需要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沈泽不管不顾地亲吻着傅临渊,傅临渊也主动回应着这个吻,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操我,像昨晚那样。” 沈泽用的是命令式的语句,但是语气里却有几分急切与恳求。
傅临渊并没有问沈泽怎么了。他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监军的事情让傅临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