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市局仍通明着灯火,仿若黑暗里永不熄灭的庇护者,给人以温暖的安全感。
“卓队,你还不走?”
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的男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过头来,即便已经三天三夜未闭眼,眼神穿透镜片依旧锐利,眼下浓郁的青黑让叫他的人吓了一跳。卓煜抬手揉了揉眼,回答:“我再看一会儿监控。”
同事好奇地凑到电脑前看了看,立即了悟:“哦!是那个灭门案!”
卓煜点头。
上上个星期三,C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杀人案。发生地点在C市知名的别墅区,死者四名,一对夫妻、两个孩子,无一生还。而其中那个女主人的头还被砍了下来,不过又被人以细密的针脚缝合回了脖子上。案发现场满地是血,无处立足。案子直接递到市局里,而作为刑侦支队队长,卓煜自然而然成了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
但这个案子太过古怪了。
除了人死了,一切都完好,冰箱里少了一瓶酸奶,冰箱门上验不出除死者以外的人的指纹,也没有纤维物的痕迹或是擦拭痕迹。桌上少了一根香蕉,香蕉皮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厨房水池里有两个没洗的碗,水龙头没有关紧,警方到时碗里的水已经漫溢出来。
这些为数不多的线索当然不足以破案,但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确定了嫌疑人——
同事走后,卓煜面色凝重地将嫌疑人的照片调了出来,放大。屏幕上出现的明显是一张少年的脸,凌乱的黑发贴在额头上,皮肤苍白得吓人,一双眼睛在这张脸上占的比例略大,睫毛密长,软软垂下时显得乖巧,眼瞳是漂亮的深棕色。他穿着一件C市第一中学的校服,他也的确是其中的学生,甚至是可以将“品学兼优”四个字踩在脚下。
他叫傅栀,今年十八岁,准大学生——已经保送至一所人尽皆知的大学。履历清白,从未违法违纪,获得过省三好学生评定,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同学对他的评价也极好,都说他为人处世温和有礼,乐于助人。他唯一的阴缺处只有家境而已,他的双亲都是务工人员,在他十一岁时双双在家中煤气中毒而死,那时他恰好不在家逃过一劫,回家报警后警方赶到时尸体都僵硬了。
而他在七年后又一次打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叔叔,我杀了几个人,在xxxx,不过我要跑了,你们来抓我吧,我叫傅栀。”
然而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省上已经打过数次催命电话,局长和他挨了数次无理的骂,但哪怕是国家级专家出手,也无从下手。
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回响在卓煜脑海中,他为抑制住头痛,不得不摘下眼镜,按揉太阳穴。
他没有近视,只在眼镜疲惫时才会佩戴眼镜。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已是23:41,他略微思考,决定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瓶咖啡,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站起身。
卓煜身高将近一米九,身材劲瘦,猿臂蜂腰,平时精于锻炼,属于脱衣有肉型,面部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宛若刀削,英气十足,倒是十分符合他的职业。由于经常出外勤,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经由今日穿的黑色T恤衬托还是白了几分。
出了市局大门往亮着灯牌的便利店走时他顺手掏出烟点了一根,烟雾和秋日里还稀薄的水雾混合在一起,如梦似幻,不分彼此。
他的右眼皮突然重重一跳。
“姑娘,你就从了我吧……”
“神经病!滚开!嗯……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唔!”
卓煜立刻掐了烟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大步走,边走边摇头,居然有人在市局门口犯事,也真是胆大包天。他拐过角时男人痛苦的哀嚎刚好刮进他耳中,随后是利器划破血肉的声响。
路灯的光因急掠而过的飞蛾闪烁不停,他几乎是愕然地盯着那个男人倒下,而“见义勇为”的人手起刀落,下一秒就把刀往女子胸口刺去。
卓煜迅速从裤兜中摸出打火机就往那人掷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那人持刀的手腕上。那人手臂一震,刀掉到了地上,被挣扎着爬起刀女子一脚踢飞。逃过一劫的女子哭叫着往卓煜跑来。
“往市局跑,去报案。”卓煜低声说,女子与他擦肩而过,也不知是否听清楚。
“歹徒”戴着卫衣帽子,似乎轻轻摇了摇头,竟然转头就要走,连落在角落的刀都没看一眼,可他又走得慢吞吞的,好像并没觉得自己应该跑。卓煜莫名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但顾不得细想,立刻喊:“站住!警察!”
那人真的停下了,缓缓回过头,脸依旧在阴影中。卓煜呼出一口气,因为只想着出来买咖啡,并没有带手铐和别的,只能尽量避免打斗——他不能确定这个人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武器。
“转过身,把帽子放下,手举起来。”他用平静的语气一个一个字地说。
对方站了一分钟。他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可下一秒对方就听话地转过了身,将帽子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