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陈述完事实,维持着微扬下巴的姿态,也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决心。
但在陆周瑜久久没有表情的注视下,他挫败发觉无论如何反复催眠、自我暗示,仍会因见面而心动,因不经意的触碰而心悸。
叹气的同时,墙壁上的追光灯倏然亮起,刺得夏炎眼前一白。
“展览开始了。”夏炎听到陆周瑜的声音很近,语速有些慢,一只手搭在他眼上遮挡住光,肩膀也同时压下一股重力,把他整个人反转过去后,眼前的手才拿开。
陆周瑜的手有点凉,在被触碰到耳朵时夏炎就发现了,像下雪天落到掌心的一捧雪,先是感知到冰,雪化之后,皮肤又开始局部升温。
策展人简单介绍了先导片中的母女。
母亲患癌多年,女儿一直陪伴母亲积极抗癌。经无数次化疗,在所有人都以为病情有转机时,母亲却在一场梦中悄然离世。
两年过去,女儿非但没有从阴影中走出,反因梦不到母亲而痛不欲生。
影片最后,她哽咽道:最大的梦想是再见妈妈一面。
技术团队利用母亲生前的影像,重建了她的面容,并找到体型相似的演员进行动作捕捉,最终合成成像。
通体绿幕的展台上,策展人为到场的女孩戴上VR眼镜和设备,几乎瞬间,她便发出一声悲怆的啼哭,含糊地叫“妈妈”。
展台一旁有两台悬挂式液晶屏幕,实时同步通过技术处理后的画面。
画面中央,绿幕变成蓝天草地,原本背对画面坐在轮椅上母亲,听到呼唤后缓缓转过身,双手接住飞奔来的女儿。
这是展览团队特地为女孩策划的一场久别重逢。
明知道画面与声音都是提前预设好的,但夏炎仍觉得眼眶发热,在周遭暗暗的抽噎声里,他转过身,却发觉陆周瑜不在原地。
悄声退出展厅后,夏炎穿过长廊,听到一间房内传来洪亮的对话声。
敲门得到应允,他半个身子探进去,“季老师?”
季启林正坐在一众设备中央,脖子里卡着一副耳机,闻声抬起眼,并无惊讶道:“来了?过来吧。”
夏炎越过众多技术人员,走到季启林身后,蹲下身看他熟练地调试设备,忍不住调侃道:“您什么时候改行了?”
季启林朗声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在电脑上渲染画面,清清嗓子说:“朋友的展,来帮帮忙,做视觉调整。”
“昨天没听您说要过来。”
“你也没说来看的是这个展。”
“哦对,忘了。”夏炎点点头。
“我可看见了啊,和小陆一起来的,”季启林轻描淡写道:“发展到哪一步了?”
夏炎被他出其不意的话吓一跳,澄清道:“我跟他就是朋友,很多年没见了,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说清楚,您可别多想了。”
大约是展厅内人来人往的缘故,季启林没有再自行揣测,问道:“双年展那个事你问过他了吗,有没有参加的意愿?”
“还没有问。”
夏炎觉得问与不问,结果都已经显而易见,他不想让陆周瑜觉得自己在做无效挽留,但又不能直白地告诉季启林,只好说:“我觉得等主办方正式找他谈吧,以示尊重。”
“这么护短啊。”季启林不置可否地调侃。
夏炎懒得跟他争辩,盘腿坐在地上,拿起一旁的技术手册翻看,又帮季启林记录了几组数据。
一组画面调试完之后,季启林看看时间,话锋一转,“干脆结束后约小陆见一面,我直接跟他谈吧。”
把数据表递过去,夏炎提前给季启林打预防针,“可以啊,不过他大概率会拒绝,您可别觉得拂了面子,也别迁怒我。”
“我也就冲你发过一次火,记仇!”季启林粗黑的眉毛一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玩儿去吧,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哎。”夏炎起身,顺手给他捏捏肩膀,又指着一旁的技术手册开玩笑道:“感觉这个比策展有意思多了,要不我转行吧。”
恰逢技术指导途径,停下脚步一歪头问:“看得懂吗?”
“勉勉强强。”夏炎拍拍手笑答。
“那考虑考虑来我们团队?老季带的人我信得过。”
“撬墙角撬到我面前来了?”还不待夏炎回答,季启林先吹胡子瞪眼。
“墙角必然要当面撬才有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地呛声,夏炎趁机道别退出展厅,离开前,技术指导叫住他,说感兴趣的话展览结束可以来试试。
夏炎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心动,他乐于挑战新事物,委婉道:“我一个外行,不知道行不行。”
技术指导还没出声,季启林先护起短来,“外什么行,能看懂就能上手。”
“艺术不就是玩儿吗。”技术指导也在一旁鼓励,“你季老师也刚学会不久,坚决贯彻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感动中国了。”
眼见季启林又要跟他呛,夏炎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