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剖开心口,只怕依着迦叶如今的孱弱状态就做不到了。
迦叶摇了摇头,他扶着棺木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却依旧执拗地坚持道:“师父,您请回吧。”
慧棱法师抬眸对上迦叶的双眼,他从迦叶的眸中看到了歉疚以及执着,他忍不住恼火地道了一句:“胡闹!”
“师父,时间不多了。您请回吧。”迦叶始终不肯松口,他就那般看着慧棱法师。
好一会儿,慧棱法师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佛骨舍利递出去,看着迦叶接过,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颤抖着摸索着袖口,低低地道:“我、我倒是忘记了,刀,我去给你取来。”
迦叶握着手中冰冷的佛骨舍利,他轻声道:“师父,我身上带着刀,你不用取了。”
他摸出一把细长的匕首,那是离歌的匕首,他本是想着带去还给离歌的,可是却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忘记了,这一把匕首便又带了回来。
细长而锋利的刀刃散发出一抹冷意。
慧棱法师顿了一下脚步,他看了一眼迦叶,迦叶对着慧棱法师深深地躬身一礼,轻声道:“徒儿拜别师父。”
慧棱法师挥了挥手,背过身,他一步步地顺着台阶往下走,挺直的背影略微佝偻。
迦叶缓了一口气,他入了棺木,平静地躺下来,这方世界很平静,他看着上方,塔的上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佛经,那些佛经都是迦叶极其熟悉的,他闭眼默默念诵,而后僵硬的手拿起那一把细长的匕首,尖锐的刀刃划破他的婚服,透过他的血肉,一点点地穿进他的心口,移动的锋利刀刃剐蹭过胸骨,慢慢地划开那包裹着心脏的血肉。
这一阵阵窜起的剧痛,仿佛是有人要将他的心脏从胸口里生拽出来一般,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的青筋滑落下来。
“唔。”迦叶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死死咬紧牙关,细细的血丝从他的牙关处渗出,脑中一片迷糊,可是却又是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身子的割裂和疼痛,那每一寸血肉划破的痛楚,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冰冷和疼痛,是他现下最后的感觉。偏偏他还必须保持着清醒,在拉开的血口里,他抽出匕首,用沾满血水的手将那一颗佛骨舍利摁进柔软的心脏里,他可以感觉到那一颗佛骨舍利一点点地融进血肉里,而后他举起那一把细长的匕首,对着那一颗佛骨舍利,一点点地扎进去。
匕首的速度不快,但是却很精准,将那一颗佛骨舍利钉入了跳动的心脏里,迦叶陡然呕出一口血,身子子在微微地痉挛,口中溢出的血水顺着他惨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滑下。
到了这时候,迦叶依旧是有意识的。原本的剧痛赫然间都消失殆尽了,他只觉得一股细细的暖流顺着心口开始蔓延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攀爬,融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很疲惫,眼前的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清欢......”迦叶喃喃自语,他的唇边流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双目合上,意识完全坠入了黑暗。
白塔里恢复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晨曦缓缓洒下,天光亮起,然而这一座白塔却依旧是笼罩在阴影中。在白塔的门口,一道人影似乎站了很久,在天光乍亮的时候,他略微僵硬着躯体,迈步走入白塔。
顺着台阶往上走,越往上越能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带着一股血气,可是却又散发着清甜的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慧棱法师走到棺木处,他沉默地看着棺中。
迦叶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面容安详,不过面颊和裸露出来的肌肤却是异常苍白,毫无丝毫的血色,仿若是一座霜白的冰雕。那一把细长的匕首扎穿他的心口,本该是汹涌而出的血色,然而,棺中却是干干净净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将血水都吸收了。
缠绕着那一把细长黝黑的匕首,一朵艳丽的火红的花朵摇曳着姿态,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生长出一抹奇特而诱人的美感。
从花中散发出一抹淡淡的香气,带着血腥气息,但很快便被清甜的香气遮盖过。
慧棱法师的眼中微微发热,他低头认真地端详着迦叶,而后伸手将那一朵摇曳的花朵折断,折断的根茎处溢出些许血红色的汁水,如同人的鲜血一般。
折断的花朵却是呈现出一抹妖异的破碎美感,慧棱法师将之放入檀木匣子,而后看着迦叶的面容,脖颈,以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开始攀爬上一丝丝的血线。
慧棱法师微微闭眼,沙哑着嗓子,低低地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他知道,迦叶很快便会被那魔骨花吞噬殆尽,最后剩下一具皑皑白骨,以及那一颗新的佛骨舍利。
他深深看了一眼迦叶,这是最后一次。
慧棱法师沉默了许久,而后带着那一个檀木匣子,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白塔外与白塔里仿若是两个世界,在升腾起的曦光中,一道人影从法正寺里离开。
山脚下,一道穿着婚服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