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从耹瑶右眼尾滑落,没入鬓角。
她强撑着,暗自蓄力。
她想睁眼,她想见他一面。
指尖敲了敲床面。
四下无人,一丁点动静都能听见。
简灼不可置信地看向耹瑶的手。
一秒、两秒、三秒……
手指再次敲动。
“……瑶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简灼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下,恍若他此刻要去触碰泡沫,一触即碎的泡沫。
他扪心自问,自己是在做梦吗?
耹瑶努力鼓劲,带动着手腕,慢慢向上抬。
抓到了。
简灼两只手捧着耹瑶的手指,她的中指还夹着指测仪。
她的眼睛微眯着,外面世界的光线太刺眼了,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像雪国的荒原。
耹瑶暗自想着,以后再也不要来医院了。
她的眼皮轻微颤动,良久,在简灼的眼里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耹瑶睁开了眼睛。
潋滟的眸子里,盛了半汪眼泪。
氧气罩上,喷满了白色的雾气,耹瑶的呼吸急促,精力明显已经跟不上来了,可她就是想现在说话。
耹瑶挠挠简灼手心,张了张嘴,示意自己要说话。
二十七岁的简灼,也会梳着土里土气的大背头;也会带着看起来很像斯文败类的金丝框眼镜;也会不苟言笑;也会察言观色;也会一个人生活……
简灼低下头,侧耳。
耹瑶刚想说话,嗓子就开始发痒。四个多月昏迷在床,一个字都没说过。
她压住咳嗽,轻声说了三个字。
“胆小鬼。”
她是说简灼,也是在说自己。
两周过后,耹瑶的自主意识以及大半部分的肢体恢复正常。
早上天冷,护工只能将她推到窗口看看外面随处飘落的树叶。中午如果出太阳,就会推她下楼,去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现在没到寒暑假,耹思濯每天按时按点上课,只能在周末狗狗祟祟自己偷溜着来医院。简灼安排了两个保镖都没能看住耹思濯。
平常耹思濯都是碰不到简灼的,简灼基本都是晚上来,呆四个小时,陪她洗漱完,等她入睡就离开。
今天耹思濯溜得非常不巧。
刚在小花园里大叫了一声“妈妈”,紧接着就看见旁边走廊拐过来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是自己家老爸。
耹思濯顿时觉得身上的血液都要变成冰块了,更可气的是,老爸肯定会拿小锤子把他敲碎。
简灼抖了抖手上的毛毯,走到耹瑶面前,搭在了她的腿上。
耹瑶招了招手:“过来吧。”
耹思濯扭捏着,一点一点往过挪。
“他怎么这么怕你?”耹瑶不知道简灼和耹思濯在洛杉矶的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是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实在不像是父子。
简灼没吭声,将视线撇开。
耹思濯松了一口气,噔噔噔跑到耹瑶身前,照例摸摸妈妈的脸、妈妈的手、妈妈的膝盖,然后小声问道:“妈妈你冷不冷?”
耹瑶说不冷,耹思濯踮起脚,吧唧亲了一口耹瑶。
耹思濯再一抬头,就看见简灼的视线沉沉落在自己身上。
呃……
“妈妈,你不冷我就放心啦!”耹思濯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随时准备发射,“那我回家……!”
“回什么家?”简灼跨腿走了两步,将准备逃跑的耹思濯揪了回来,“我们俩都在这儿,你回去干什么?”
简灼掂了掂耹思濯书包,发觉书包比平常重了不止一倍,发问道:“装了什么?”
耹思濯冷汗泠泠,罕见的结巴起来:“没……没什么呀,爸爸。”
耹思濯作妖的性格完全遗传了耹瑶,每次干了坏事,说话如常,就是每句话的后面要非常见外的带上一个称呼。
譬如现在。
前几天还嚷着不要做他儿子,要做他兄弟,还要和他抢瑶瑶的耹思濯,现在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狼崽。
“什么都没有?”简灼又揪起书包,在他面前晃了晃。
耹瑶也跟着笑,“小宝说没有应该就没有吧,让他回去吧。”
太反常了。
简灼颔首,正经神色说道:“行,那我先检查一下他的作业吧,既然有空到处跑,看来作业都已经写完了。”
母子俩异口同声:“等等——”
然而简灼已经拉开书包拉链。
四本厚厚的、纸张泛黄的本子出现在他眼底。
他伸手拿出一本,还要确认什么一样。纸张经年累月、也飘扬过海。放在手心里,很容易就被风吹得脆声响。
耹瑶已经伸手,挪动起轮椅滑轮,耹思濯也一步一步捂着屁股从风暴中心挪走。
简灼合上本子,摩挲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