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被擦干净的锥刀,魏知壑单手递给他,眸色浅淡,“劳烦道长帮我将这个给他,他自会见我。”
“也好。”一面应下接过来,郑道长细细打量他。面前的男子容颜清俊,那双眼睛像是寒泉一样能照透旁人的心思,冷冷淡淡的站着,矜贵不可近人。愈发尊敬的向他欠欠腰,郑道长朝着藏书阁而去。
目送他走远,魏知壑低着头,习惯性的摩挲袖口。不多时,就见他快步而返,道:“尊客请吧。”
沿着他指的方向拾阶而上,先闻到了上好的檀香,以及其中一股淡淡幽墨。窗角挂着竹子做的风铃,声音古朴好听。推门而入,地上摊满书籍,而在中间的书堆之中,坐着一位提笔沉思的老者。
似是被他的动静惊醒,老者睁开眼盯了他片刻,另一只手又从层层叠叠的袖子中拿出那一把锥刀。“可曾让它沾血?”
“学生拜见先生。”魏知壑抬袖俯身,行了十分标准的晚辈礼,半勾着腰答,“是。”
世间鲜少有人知道,这位藏身书阁且浑身落拓的老者,会是名冠满朝的大儒黎穆。天下才华尽在身的黎老先生,朝中近一半官员的老师,三次上表乞骸骨才得以被恩准回乡,如今竟躲在小楼之中。
“起来吧。”黎穆微微抬袖,紧皱的眉头让他依旧显得严厉,唯有眼底深处才能窥见几分欣赏,“你是我教的最后一个学生,也曾是我自以为必定要完成的使命。陛下禁了你足,你却冒闯到我这里?”
站直身子,魏知壑的目光越过重重书海与他对视,“即便在这里,朝堂之中的事也瞒不过先生。只是我一直不解,先生既然曾将我作为必要完成的使命,为何又执意离开。”
他如今沉稳了许多,可在黎穆眼中,依旧是那个执拗又别扭的孩子。黎穆叹了一口气,远远将锥刀扔给他,力道之迅猛,逼得魏知壑都避了一步才接稳。“天下众人只道我是提笔握书的读书人,你可想明白了,我当初为何要送你锥刀?”
低头看着自己掌中的小巧锥刀,魏知壑默然无语,直到黎穆所有的目光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魏知壑才开口道:“因为先生看得出我的本心,远非之前所表现的君子模样。”
“那我现在又为何还你锥刀?”
竹铃作响,魏知壑眼神逐渐清明,收刀入袖。“若做帝王,便须图谋天下。”
“你所来求的事情,我应下了。”黎穆慢慢多出几分笑意,手指向他脚边的书籍,“为我整理书架,便是你付的学费。我要编一部足以流传后世的书,这可比只教导你一人有意思的多。”
气氛瞬间温和许多,魏知壑点头,“学生自该服侍。”弯腰捡起地上的几本书,魏知壑指尖一顿,“先生不该告诉郑道长我的身份的。”
“你怎知我不是故意。”转身埋入书海,黎穆又捡起身边的书,不再理他。
——
收拾好了房间,秦安左等右等,不见魏知壑回来,却等来了郑道长。
“小姐可都收拾妥当了?”
对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由衷尊敬,秦安笑着点头,“是。不知与我一同来的那位公子呢?”
“他自有他的去处。”郑道长饱含深意道,“就如同小姐,也本该有你自己的去处。”
秦安一时听不明白,只是茫然望着他。
郑道长却又挥着拂尘一笑,转而道:“小姐倘若有所需求,随时可以来找贫道,无论是有缺少的物件,还是不懂的道理。那公子这几日恐怕都不会来了,小姐早些安置吧。”
他说完就走,反倒留了一个一头雾水的秦安。将困惑都藏在心底,秦安来到旁边李蝶的门口,叩门道:“李姑娘可歇下了?”
“没有呢。”一面应着,李蝶打开门问,“小姐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随着她坐定,秦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既算得上本地人,我就想问问,若是这边卖香囊之类的绣品,可能赚得银两?”
“这也难说,这边农户居多,妇人们多是自己做绣品。”李蝶说着,见秦安神情有些低落,又补充道,“不过也不一定,所谓物以稀为贵,这边的村妇也没见过太多精巧刺绣,若是做的精美,反倒比在京城能赚钱呢。”
心中立马燃起些许希望,秦安高兴的握住了她的手,“那便好,我明日就开始做。”
“那我也再教小姐一个法子,香料都是贵人们用的东西,这里的农妇更需要的是能驱虫蛇的草药。”李蝶也反握住她,带笑道,“只是不知小姐突然要赚钱做什么?”
想起他那件被划破的衣衫,秦安不好意思的低头,“我想为他做一身新衣服。”只是殿下身份尊贵,对衣料的要求也高,自己得多攒些银两才好。
“小姐与公子,是真的感情很好吧。”李蝶望着她低头沉思的模样,带着几分唏嘘说道。慢慢松开她的手,李蝶看向缓缓跳动的烛火,“我也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只是可惜,注定与他有缘无份了。”
秦安堪堪回神,望见了李蝶眼底的落寞,只咽下好奇的追问轻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