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在禁中多年,对诸如太后忌日、官家万寿、皇后千秋都了熟于心,贺礼当然也早早预备下了,左不过是些万福万寿名目的奇珍。如今宫中时兴用珍珠,赫连颂命人踅摸了上好的南珠,最大的大如雀卵。虽然官家三令五申要求禁中节俭,但这样的喜日子,收到一份可心的礼物,也不算什么大错漏。
两下里闲聊着,慢慢回到了西鸡儿巷。
马车在温国公府门前停下,女使上前迎接素节下车,肃柔探身道:“今日多谢你陪我,若是殿下问起,替我搪塞搪塞,说出来怪臊的。”
素节摇了摇帕子,“我省得。”
但肃柔心里知道,她在长公主面前必定会和盘托出的,自己这回确实是有心带素节去见证,素节知道,则长公主也知道,长公主知道了,消息才能有鼻子有眼地传进官家耳中。
可惜内情都得瞒着乌嬷嬷,乌嬷嬷蒙在鼓里,维护稚娘,维护得尽职尽责。
到家之后王妃升座,等着妾室敬茶,稚娘跪在锦垫上,托着茶盏向上呈献,肃柔接过抿了一口,例行给了训诫:“日后在府里,安分是头一桩,不可僭越、不可妒恨、不可行差踏错,要一心一意侍奉郎主,尽好自己本分。西边的横汾院就派给你了,另拨四个女使,两个粗使婆子供你使唤,若是有什么短的,找乌嬷嬷就成。乌嬷嬷很是尽心,不必我吩咐,也会仔细照应你的。”
稚娘说是,边上女使搀扶起身后,楚楚道:“妾初来王府,恐怕有不周之处,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全凭女君指正。”
肃柔嗯了声,摆着款儿道:“主家人口不多,不像人家府邸,老的小的一大堆,有数不完的规矩体统要遵循。在这里,只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恭顺知足就好。你眼下有了身子,养胎是第一要务,别的都不用操心,须知孩子在,你在,若是孩子有了闪失,这府里也容不下你,明白了?”
稚娘道是,“妾谨记女君教诲,一定好生养胎,不叫女君操心。”
肃柔疲乏地垂下眼,抬手抚了抚额头,“忙了这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等郎主回来,我让他过去瞧你。”
稚娘应了声是,行礼如仪退出了上房。
回横汾院的路上,乌嬷嬷担心她不适应,极尽宽慰地说:“王妃毕竟是家中主母,难免说话强势些,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过她有句话说得很对,你眼下养胎要紧,须知这是郎主长子,若是个男孩儿,将来有你母凭子贵的日子。”
稚娘腼腆道:“借嬷嬷吉言,我也希望是个男孩儿。倒不是指着他母凭子贵,我一个人孤身漂泊多年,这孩子是我血脉相连的骨肉,有了他,我往后就有亲人了,哪能不保重他。”
乌嬷嬷道:“你进了这王府,还怕漂泊吗,郎主也是你的至亲啊,你们有了孩子,比旁人自然更亲近三分。”这所谓的“旁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稚娘闻言,艰涩地笑了笑,往前看,一个玲珑小院就在不远处,院里一棵红枫如火如荼,豪迈地将这略显颓势的初冬,晕染得生动跳脱起来。
那厢赫连颂散了朝,没去衙门直接回来了,进门便对肃柔道:“今日朝堂上,官家罢免了杨玄志卢龙军指挥使的职务,命我暂且过去调停。”
肃柔讶然,“你不是掌管着上四军吗,卢龙军和你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让你去?”
他脱下了公服,一面道:“上四军是禁军,卢龙军是作战精锐,职能不同,管辖起来也有不同。想来官家是有意让我熟悉军中调遣,以便日后回到陇右快速适应作战。再者……”他回身望向她,“圣人的千秋就快到了,你要进宫贺寿,官家这个时候派我去幽州,未必没有他的用意。”
肃柔愣了下,“内外那么多命妇,又不是我一个人,你不必担心。再者官家是天下之主,深知轻重,难道把你调开就是为了接近我么?”说着嗤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可他仍有些丧气,退身靠在窗前的长案上,低头道:“是我杞人忧天了……”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落在他肩头,他换了身天水碧的圆领袍,那样斜撑着身子,愈发显得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肃柔静静看着他,他低垂着眼睫,俊眉修眼,侧脸精美如玉。这个人,好像时时能让人领略不一样的美,少时边关的历练让他骄恣孤高,长大后上京的诡谲锻造出他的风华无两,他是混沌人世中的一杯暖酒,是她眼中盎然春色。现在回头想想,惊诧于自己曾经那么讨厌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一些喜欢上他了。
彼此长久沉默,他还在为那些可能发生的事忐忑。忧心忡忡看她一眼,见她正望着自己,不由怔忡了下,“怎么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肃柔抿唇笑了笑,“我爱看你啊,因为你好看。”
这话一出口,烦恼抛诸脑后,他羞赧地笑起来,“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好看?”边说边靠过来,那张放大的俊脸杵在她面前,毫不谦虚地说,“那就多看我两眼,回头我去了幽州,可有好几日见不到呢。”
她也赏脸,果真细细地端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