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已属不易,而这些,在穆颂看来,还不是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陆远真正难得的品质,是无论大凡小事,只要他经手,就会当作自己的事,按着他的高标准严要求,把事情矜矜业业办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于做什么事情,格外挑剔,然后,不做则已,做就做到最好。
所以,陆精英的业内风评,确实没怎么倒过,尤其是近些年,哪怕陆远有意低调,还是经常被动出现在财经人物报道里,被奉为新一代的商界领军楷模。
出了名,自然会被议论。
人们都道他会投胎,踩在黄金搭好的舞台上好唱戏,可穆颂作为他的枕边人,比谁都知道,这样的出身,既是无人能及的资源,也是鲜有人能承受的压力。
试问,他要多努力,才能超越他父辈,让人们在那熠熠夺目的皇冠之下,看到真正属于他陆远的光芒?
所以,这十年,陆远在证明自己的路上,既踏踏实实,又一路高歌,渐渐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同辈人里的佼佼者。
看着他越来越优秀、越来越游刃有余,穆颂除了替他高兴,也难免有些不安落寞。
和陆远的关系,从开局,他就处于下风,走向,更是不甚明朗。
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让他安心的实质性的牵绊,甚至,连陆远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太大的进展。
虽然争执越来越少,偶尔也会有些甜蜜的瞬间,可诸多危机,还是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一点就爆。
所以,这些年,穆颂过得真的不好,以至于,哪怕陆远如今恨不得把他捧在手掌心,也无法让他彻底放下心防,重新接受这个人。
写了那么多爱情故事,穆颂觉得,一段感情,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并不是爱得够不够深,而是彼此是否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事情发展到现在,穆颂觉得,他和陆远之间的症结,已经不是他还爱不爱陆远,而是他不喜欢,关系里的自己。
他再也不想回到曾经的样子——
敏感、多疑、偏执、歇斯底里,时时刻刻都在为,陆远到底爱不爱他而不安。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让陆远钟情一生呢?
穆颂心底轻叹,洗净最后一只碗,擦干手,跟陆远道了晚安,就迅速离开了这个让他错乱的环境,回家蒙头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陆远果然把标记好的账本和整理好的问题汇总送了过来。
看着那严谨认真的笔迹,穆颂感慨万千,可除了感谢,不知又能说什么。
半个月后,刘云组织了一次去福利院探访的义工活动,作为项目组成员,穆颂果断报了名,想了想,把陆远也邀约上了。
活动当天,福利院长热情地表达了对他们核对账务的感谢,穆颂大大方方把功劳都给了陆远。
院长听了,又把陆远请进办公室,认认真真请教了许多他总结中的问题,又咨询了不少之后管理的建议,等他终于肯把陆远放出来时,活动已快结束了。
关在那小办公室里说了半天话,陆远头都有点晕,一出来就迫不及待找穆颂,最后,在一间活动教室,看到正在跟孩子们讲故事的他。
十来个三、四岁的孩子,围坐在穆颂的身边,聚精会神听着他绘声绘色讲着手里的故事书,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又一脸紧张,全然投入在故事描绘的世界里。
陆远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穆颂把爬到他身边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一边讲故事,一边抚摸着孩子的小脑瓜,满脸的温柔、慈爱,狠狠牵动了陆远心底的渴望。
近一两年,随着跟穆颂关系的日益平顺,越来越像正常的情侣,陆远不止一次动过养孩子的念头。
可他试探过穆颂几次,那人都冷冷表示,不喜欢小孩。
“你早出晚归的,能在家呆几个小时?养个孩子谁带啊?我可没那兴致给你孩子当保姆。”
穆颂说得是实情,但并非他的真心话。
他确实没有那么喜欢孩子,但他并不排斥养陆远的孩子,甚至还觉得,把一个酷似陆远的小孩,养成随他的性格,是件很浪漫的事。
再加上,这些年有了人工胎儿养育的黑科技,就算孩子身上,不可能同时有他们两人的血脉,但可以有他们两人的影子。
小到行为举止,大到三观,他们一起养大的孩子,一定会融合他们两人的品性特质,这在穆颂看来,是比生物性传承更重要的事。
但那个时候,他对于跟陆远的关系,始终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真有一天,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孩子一定是陆远的,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穆颂心软,养的小猫离世了都难过了这些年,更不要说亲自教养大的孩子了。
受不了无可奈何的别离,干脆,就拒绝开始,疼怕了的穆颂,确实不是个勇敢的人。
所以,无论陆远怎么明示暗示,他都咬死不松口,搞得陆远真以为,他不喜欢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