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怕的就是离别。
离别又经常发生,可能在今天可能在明天,更可能在下一秒。
首次体会到离别的可怕,是奶奶离世的时候,他那小心脏脆弱的老爸犯了病,差点跟着奶奶去了。
醒来后的许志忠,抱着舒芸哭啊,哭得可惨了。舒芸也哭,因为她的爱人在伤心。
那是许真诚头一次看到乐观开朗的父母在他面前哭,也是唯一一次。
许真诚看见从来没对谁表现出弱态的许志忠一夜之间多了很多白头发,终于意识到了离别的可怕。
‘离别’对许真诚来说,意义很极端,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许真诚不禁浑身抖擞了一下,赶紧伸手牵住范哲安。
掌心的暖热传入心里,许真诚的思绪平稳了不少。许真诚说:“小范儿,你陪我到大厅坐会吧。”
许真诚牵着他,路过了一个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拿着药瓶的护士,到了医院大厅的休息区。
两个人坐下来后,许真诚说:“现在离天亮还早,我们来玩儿个小游戏。”
范哲安浅笑道:“好。”
“游戏很简单,我们来观察行人,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还是病人还是家属。”
“嗯。”
很快就有一个步伐轻快的医生从他们面前走过。许真诚用眼神示意范哲安。
范哲安说:“这是查房的医生,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又来了另一个护士。她手里拿了一个盒子,许真诚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又用眼神示意范哲安说。
“好像是血压测量仪,高血压的患者要定期测量记录。”
东边的病房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他神色有点儿急,边走边摸裤兜。
许真诚说:“这样子我熟,肯定是找地方抽烟去了。”
又来来回回了几个医生,范哲安能大致说出他们要去干什么。医生和护士晚上值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查房,观察病人的变化。
相安无事地到了后半夜。
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咕噜声由远及近,医生和护士推动着转运床,床上的伤患似乎是出了车祸,整个人呈现血肉模糊的状态。家属跟在后面边跑边哭。
转运床离他们最近的时候,范哲安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蹙紧了眉头。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伤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眼睛未闭合,路过时面对着他,空洞的双目似乎扫过了他的脸。
范哲安觉得,这样绝望的眼神,比任何伤势都要恐怖。
许真诚闭了会儿眼睛,说:“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是什么问题?”
“光看的话,外伤很严重,大腿被重型车碾压,耳鼻有溢液,头部创伤严重……”范哲安说不下去了,“脑出血的话,救治几率很小。”
许真诚说:“我听不懂。你看见刚才那两个家属了吗?年轻一点儿的应该是他的妻子,老一点那个是他妈妈吧。”
范哲安点头,看见地面流淌而下的血液,红到触目惊心。
很快又有两个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男人,急匆匆地路过。
“他们手里有工牌,是临时被叫回来做急救的医生。”范哲安说。
许真诚尊敬道:“医生挺辛苦的,假期少事儿多,还有可能不被理解。”
坐了一夜,他们看着来来回回的白色大褂。但医生和护士几乎不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太忙了,没时间去想两个闲散的人,为什么在冰凉的铁椅上坐了一宿。
许真诚已经很困了,戳了戳旁边跟入定了似的人,“走吧,去吃个早饭,再给福福带点儿。”
范哲安“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沉重的沙哑感。
没有什么剧情跌宕的电影,能比得上在医院待一个晚上了。但他看了一晚上的,不是虚拟的电影,而是真实的现在。
他们站起来后,前半夜跟着来的两个家属,正互相搀扶着往前台走。走到一半,年轻女人突然崩溃,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老妇人在旁边拉扯她,她不走,只一个劲儿地哭。
许真诚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范哲安却是看都不敢看。
前台的护士递了两张纸给她,没有过多安慰的话语,她们在医院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了,早就麻木,但还是心怀悲悯。
医生拖着疲惫的身躯,路过她们时,被蹲坐的年轻女人一把抱住大腿,断断续续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无非就是求医生救人。在这种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医生只能重复一句话“我们已经尽力了”。
能救的话,自然会拼尽全力救。但医生是人,工作在于救治尚有回旋的活人,而不是扭转乾坤,让死人重获新生。
范哲安一言不发地牵起许真诚,离开了医院。
之后的几天,许真诚没事儿就来医院陪福福玩,范哲安有很多事儿要做,只能尽量抽时间和许真诚到医院。
来的越多,越麻木。但麻木不代表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