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陡峭如剑的悬崖,浮云缭绕,一眼望不见底。追兵还未上来,然而顾忱知道,不超过一刻钟,他将不得不和他们短兵相接了。
他微微苦笑——没想到这一世的殒命之处竟然是在鄂南一处荒凉的悬崖上。
他从包裹里抽出匕首,为了轻装速行,他当初出来时没有带剑,过重的东西也都没有带,身上只带了这柄防身的匕首。如今他把它插在腰间,这是他最后的武器。
然后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找到一片还算平整的地方,走过去看了看面前一棵大树。他抽出匕首在上面一横一竖刻了两道,做了个标记。
他把树下的土挖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铸成的令牌——这是之前萧廷深送他的玄虎令,也是唯一一样他东奔西跑了这么久还没有丢掉的东西。先前他本是把它挂在腰上的,但这一次救娴妃脱险他换装太频繁,怕弄丢了,就放在了怀里。
……今后用不上了。
他把玄虎令放在了挖好的土坑里,然后把它埋好。
他抛下了背着的所有东西,只握紧了匕首,站在悬崖边上。风拂起他白色的衣袍,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鹤,伸展开洁白的羽翼。
宁愿战死,绝不苟活。
王辛房领着甲兵出现在他视线之内,顾忱微微一笑,毫无惧色,抽刀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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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个人了。
也不记得自己究竟中了多少剑。
视线可及之处满是甲兵,一浪又一浪,向他持续不断地进攻。鼻端只能嗅到浓重而粘稠的血腥气,像一个茧蛹,将他缓慢包裹在其中。
顾忱咬着牙,夺过旁边一人的长矛,用力撞飞了另一人,然而随即后背上一痛,应该是中了一剑。他恍若未觉,转身又用长矛撞飞一人,向前走了两步,却突觉脚下一软——
他可能是要到极限了。
顾忱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听到右后方传来一阵风声,应当是有人想要偷袭他。顾忱想抬手招架,手中的长矛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时提不起来。他咬紧牙关向左侧避让,心想拼着受一剑,反手再反击——
然而当地一声金铁鸣响,有人替他架住了这一剑。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周围的甲兵纷纷露出极度惊惧的神色,潮水一般四散退开。顾忱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迟疑着想回头,却又不知为何,不敢真的回头去看。
下一刻,一件玄色披风落在顾忱肩头,尚且还带着上一个人的体温。那人上前两步,和顾忱并肩而立。
“云停,”萧廷深沉声开口,“没事了。”
第三十三章
顾忱一时还有点恍惚,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想看清眼前这个人。
像是为了让他确认一般,萧廷深伸出手,坚定而有力地握在他的手腕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子转了过来,最深处带着一点星火般的温情。
“是我。”他说。
“我……”顾忱话说到一半就哽在喉咙里,半晌之后才挤出下一个字,“你……”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我快撑不住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为什么每次救我的都是你……?
……
千言万语在一瞬间涌上心头,统统堵在心口,结果顾忱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用力回握住萧廷深的手,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抓得紧紧的。
周围哪里还有人敢对天子亮剑,纷纷抛下了手中的兵器,一时间跪倒了一片。适才还得意洋洋指挥众人围杀顾忱的王辛房此刻脸色灰白,整个人趴在地上抖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
形势逆转得太快,顾忱一时之间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萧廷深伸手去拿他手里依然紧握着的长矛,他也依旧下意识向后挣了一下。
“没事了,云停。”萧廷深安抚他,“你松开它,不会再有人胆敢对你做什么了。”
顾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恍然间才回过神。他缓缓松开手,任由旁边的人取走了长矛。随后脚下突然一空,他整个人被萧廷深打横抱了起来。
顾忱简直是被惊得瞬间回神——周围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不仅仅有萧廷深带来的人的,甚至还有王辛房手下的人的!他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这、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陛下……”顾忱急得小声说道,“陛下,臣只是受伤不是腿断了,臣能自己走……”
萧廷深瞪他一眼。
顾忱看这眼神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不会让他自己走路了。他只能尽量把脸埋起来,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就看不见周围人的目光了,就当……就当无事发生吧。
总算熬到了扎营的地方,萧廷深撩开帐子走了进去,把顾忱放在了床榻上,看着他被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模样狠狠拧起了眉,语气也不由自主加重了几分:“你怎么这么傻!?为任何人都能豁出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