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你就在我的面前,我却很想你。”
陈野从未如此害怕过。
他迈向病房的脚步沉的厉害,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他透过病房外的玻璃窗看见商绿妩,她如此安静的躺在那里。
医生说醒过来最短也要十个小时,长至一两周都有。
陈野慢慢的靠近她,一步一步,一直走到她的病床前。
他坐在她对面,伸出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几乎动惮不得。陈野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怕惊扰到她,又想她能够醒来。
屋内的时钟在持续的转动,发出一下下的响声。
陈野的眼眶发青,眼底布满血丝,明明活过的将近三十年里,熬过的夜数都数不过来。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仿佛他的整个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那里面的养分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的躯壳。
他甚至都不能够去思考。
在她手术时,他已经有过无数种设想,但那确远不及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商绿妩给予他的强烈冲击。
陈野好像就明白了,她当时和他说的那些话。
“陈野,我不能和你谈感情。我是个随时都会死掉的人。”
原来这句话,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数千万倍。陈野的眼睛干涩,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链,慢慢地揉搓着那上面的珠子。
整整一百零八颗,他念了无数遍,每念一遍他都在祈祷她能醒来。
商绿妩的病房刚好靠着公园,没有拉窗帘,那窗口生长着颗古树。屋外又下起了雨,那声音清脆,雨滴连成线的拍打在树叶上,落下哗啦啦的响声。
那声音持续不断,陈野觉得身体疲乏,但他却又感觉自己无比清醒。
他慢慢伸出手覆上商绿妩的手背,她的肌肤冰凉潮湿,就像外面那雨。
陈野想和她说说话,但又怕吵到她,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尽量把声音放到最低,轻声唤道:“阿妩。”
他的语气轻柔,看向她的目光缠眷, “外面下雨了,那雨还不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
陈野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目光停留在外面的雨里,低下头默默道:“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起身子,在她的眼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陈野细细的帮她抚平被子卷起的一角,他摩擦着那被子上面的褶皱,给她折好掖到身子下面。“阿妩,外面天气好像有些变冷了。”
他顿了顿,又轻轻补充道:“我很想你。”
“记不记得晚上睡觉前,我还和你说了晚安,但你应该是都没睡好的。阿妩,你睡着的时候会不会也在做梦。”
陈野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凌晨五点多钟。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视线再次恢复清明。
外面的雨还在滴答滴答的下着,陈野断断续续的说着话,“阿妩,你不是想听我以前的事。但是我以前的日子确实还蛮无趣的,你不要觉着无聊就好。”
“之前我上高中的时候,市二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以后,会有个大课间。别人都跑去运动和谈恋爱,只有我在这时间去食堂吃面。”
“还有,当时文理分科的时候,我爸非逼着我学理,我想着学就学。但我班级那男生占了四分之三,于是整个班就只有我写的语文作文能看。每次考完试,我的作文都贴在市二走廊的墙上。”
“后来我的第一本书出版,市二拉了横幅,说是青年作家陈野的母校,还不知道从哪里把我当年写的那些作文翻了出来。我看了那文章,简直太丢脸了。”
陈野讲到这里,目光落在商绿妩的脸上。他开始想象那时候的商绿妩是什么样子的,她如果穿着校服站在高中那人群中,肯定特显眼。
他伸出手轻轻摩擦着她脸颊那轮廓,发现她的额头渗出了汗,陈野拿起刚洗过的那条干净的毛巾,帮她小心的擦拭着。
商绿妩的唇色苍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陈野动作顿住,想起第一次在他家门口的那次见面,她的嘴唇也是这样苍白的,撑着伞站在雨中,好像一副画似的。
陈野的心脏随之一抽痛,明明她就躺在他的面前,他却已经开始回忆他们之前的过去。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思绪清空,陈野想去握住她的手,眼角却浸出一抹湿润来。
他好想她,想她睁开眼睛,轻轻再次唤她的名字。
他说商绿妩,或缠眷地唤着阿妩。
陈野闭上眼睛吞咽着唾液,喉结上下滑动,那从内而外的沉痛让他几乎喘息不得。
外面的雨停了。
他趴在商绿妩的床头,低下头埋在她的手腕侧,陈野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独属于她身上的让人舒心的气味。
虽然只剩下丝缕淡淡的那味道,但他仍然闻到的真切。屋内的时钟仍然转动着指针,陈野的心脏逐渐平息掉那慌乱无规律的跳动。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有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和一些食品刚刚赶到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