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金吾不禁夜。
今日本就是元宵佳节,又逢圣上特批操办的大婚,满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游街,喜钱喜糖沿街抛洒如流水。纵使马上的新郎官凶名远扬,在这双喜临门的日子里老百姓也放松了警惕。毕竟这位再如何凶狠毒辣,也不能砸了圣上的面子。
高头大马品相极佳,毛光水滑身姿矫健。马背上的新郎官一身火红喜服,姿容卓绝,京城男女全都算上,也没能挑出一个比他还好看的。
街边的彩灯偶尔落些光影在他颊上,给平日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增添了几分柔和。但这完全是错觉罢了。
众人皆乐,独他想杀人。
晚风轻柔,与大喜之日十分相称,但薛甯心中一丝柔情喜悦也无,满心只有等会如何折磨新婚妻子的计划。
他对那女人当众一跪至今记忆犹新。
那日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宴,众臣携家眷入宫,人来得甚是齐全,薛甯将皇宫巡防安排妥当,便也坐在圣上近前喝酒,难得懒散地看戏。平日里到处找茬的刻薄劲也收敛了,他打算暂且放过在座的诸位。
待祝词道尽,歌舞暂歇,圣上微醺,便惦记起喜上加喜。当然,这是场面话,帝心难测,皇帝真正的想法还得靠臣子小心揣摩。
“卢爱卿,听说你家老幺今年也及笄了?”
被点名的内阁首辅卢仲广起身向皇帝拱手,微微一笑,显然对幺女很是宠爱。
“回皇上,微臣的女儿确实今年及笄。”
这话头一起,在场的众人顿时都伸长了耳朵,毕竟在这场合皇帝说起这些,明摆着是动了赐婚的心思。联想到各种传闻,闺秀们顿时嫉妒得要把丝帕扯碎。
话题的焦点因为被提及而停止用膳,以表对圣上的尊敬。玉箸起落间,不曾发出丝毫碰撞声,显然是礼仪极为周到之人。
此女便是卢仲广的幺女卢蕊,刚出生时险些夭折,路过的老道上门卜卦,称此女命格特殊,往后便是王妃也做得,但幼时要送出城去于深山老林中长到十三岁,方能苦尽甘来。
因此直到她两年前归京,此前从没有人见过她的样貌,待她终于在京城众人面前露出庐山真面目,便一举成为京城第一闺秀。
卢蕊身上丝毫没有养在深山老林里那种与人世脱节的感觉,她生得端庄秀丽,仪态万方,性子贤淑温婉。琴棋书画、诗赋女工,她也样样精通,为人更是圆滑通透,那气质天生就是做名门正室的料。再加上父亲是内阁首辅,一时间在京中风头无两。
依着她的盛名,照理及笄后门槛都会被提亲的媒人踏破,可事实恰恰相反,她家鲜少有人问津。原因无他,那些家中有适龄公子哥的人不是无心,而是不敢。卢蕊将将及笄,京中便传言她要被太子定下为太子妃,再联想到她出生时被预言的“王妃命”,早先想提亲的世家贵族便没敢付出行动。
毕竟谁也不敢同太子抢人。卢首辅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不可能如此直白向太子献女,若是太子不领情,岂不平白污了自己宝贝女儿名节。
因此传播此等谣言的最大嫌疑人便是太子。关于这点,卢仲广心知肚明,皇帝也未必不知,只是不知皇帝对此事是何态度。
因此除夕宴上圣上将卢蕊及笄的事这么一提,众人的心也一并提了起来,不管这些人是否希望这婚事被定下,手心都一律捏着把汗。
上首的人似乎对这话题饶有兴味,笑容满面。
“不知令千金可有婚配?”
“自然是未曾。”卢仲广抱拳告饶,“微臣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两年才回到身边,还想私心再多留几年陪陪微臣。”
这便是拒绝赐婚意思了,但为君者哪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此言差矣,如今婚事也不时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你得问问丫头自己的意见。”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到那个传言会做太子妃的少女身上,“卢卿如此霸道,别把丫头的终身幸福都耽误了。丫头,你说呢?”
老狐狸卢仲广虽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实则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还想开口阻拦。
“皇上!臣……”
卢首辅的话还没说出口,被点名的卢蕊已然从座位上站起,施施然走到殿前行礼。
“皇上,臣女确有心悦之人,只怕父亲不允,想请皇上为臣女撑腰呢。”
一番小女儿撒娇的做派惹得龙颜大悦,龙椅上的人抚着胡须,冷静且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丝毫没有面上那般的笑意。
“噢?你心悦何人?”
卢仲广将疑惑焦急的目光投过去,卢蕊轻轻眨了眨眼示意他宽心,而后便双膝往下一跪,那架势几乎要将膝盖跪碎,她垂头伏在地上,朗声揭开那个令众人提心吊胆的谜底。
“臣女心悦九千岁薛甯!此生非他不嫁,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噗——!”正在看戏喝酒的薛甯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连连呛咳,一双美目震惊地盯着那个口出狂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