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冒泡,我用筷子把汤勺捞起来,重新靠在锅壁上,看着汤料从勺柄处往下跌落。
“餐巾纸给我。”我用下巴指指餐桌对面的餐巾纸盒,那是林星硕裁了纸板箱做的,表面贴了朋友送我的明星海报。
林星硕这才从难捱的沉默中回神,伸手抽了几张餐巾纸,低垂着眼睑擦勺柄。
越紧张的时候神经越容易发散,林星硕在刚刚那一瞬间甚至无端地回想起十几年前,妈妈抱着他看向睡在土房子床上的小婴儿,微笑地教会他妹妹的发音,对他说,这是妹妹哦,我们硕硕的妹妹。
小时候看到妈妈给林星辰做早教启蒙,他因为想引起注意忍不住捣乱,被打发去门外玩;爸爸打牌回家,他带着用火腿肠引诱来的小土狗兴奋地跑回来,却看见爸爸根本没有找他,而是第一时间抱着林星辰举高高,偶尔这种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呢?我也是你们的小孩啊。他曾经背着林星辰走了六七公里的山路,一路上都在想等下一条小径就把她丢到荒郊野外,还骗林星辰说要带她去叔伯家。
步履匆匆,心情比月亮反射的日光更焦灼。他埋头在路上摔了一跤,额头擦破了皮,林星辰也摔在地上,平时被他一掐就哭天喊地的小妹妹却没有哭,反而磕磕巴巴地对他说,哥哥累,不痛。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但他痛得几乎都要掉下泪来。
月光洒落,他知道此时才看清这条路。林中小径仿佛没有尽头,幽森的来路被掩印在灌木丛中,虫鸣与山谷里的风仿佛未知文明的幽幽低语,那些渺小又可笑的赌气瞬间支离破碎。他突然很惶恐,好像林星辰已经被他已经弄丢了一次,又好像他和妹妹不小心迷失在了这片森林里,恐慌铺天盖地涌来,林星辰就这么坐在地上,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抱住林星辰,哽咽地说不出话。
后来他背着妹妹又慢慢走了回去,林星辰乖乖地趴在他背上,软糯地叫他哥哥。回家后全家人都在家,问他怎么会想出这招躲过计生办的突击来访,林星硕诧异又茫然,所有人都在夸他机灵懂事,只有他自己被侥幸和愧疚淹没,他怀揣着罪恶的秘密,意识到自己不值得被爱。
此后十余年,父亲离开,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外婆年迈,他就几乎把他全部拥有的时间、精力与爱都给了林星辰。
自我奉献般的执念在漫长的时光拉扯下,逐渐变质为扭曲的爱。
远山漆黑的轮廓缝在夜色里,点点灯火在夜空中燃起。我发觉此情此景很像一场警匪对峙,我是阿sir,林星硕是瘸了腿的黑道坐馆。
又或者在空旷无人的天台,梁朝伟对刘德华说,对唔住,我是差人。
想象电影里我举枪指向林星硕、弹幕哀嚎齐刷“兄妹反目七步成诗”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充满了喜剧效果,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星硕闻声抬头,表情辨不清紧张还是认命,看上去平静地仿若接受了死刑:“在笑什么?”
我笑起来:“你觉不觉得我们像在演情景剧?”
“……”林星硕笑不出来,他无法想象林星辰厌恶他恶心他,他人生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有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林星辰,你怎么想的?”
医生开刀尚且给麻药还事后缝合呢,林星辰不管不顾地捅了他一刀,挑开流脓的气泡,看了两眼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对哗啦哗啦流了一地血的他问,诶,这场面好不好笑啊?
太好笑了,好笑到林星硕开始觉得自己可悲了。
仅仅因为她对他笑,他就下意识想,林星辰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
“我不知道。”我喝了口番茄汤,“我没喜欢过人,但如果是哥哥喜欢我的话,我不讨厌。”
“本来就是亲人,亲上加亲也无所谓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星辰?”
“知道啊。”我走到林星硕旁边,低头看他,他那双流淌着银河般的眼睛清澈又漂亮,像是名字的祝福,说出刚刚就准备好的话,“林星硕,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林星硕仿佛被这神来之笔的一问惊呆了,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
“不过,如果谈恋爱了,你要听我的话。”
“……我现在还不够听你话吗,林星辰?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林星硕回神,双手本来搭在岔开的双腿中间,此时犹豫不决,像是在纠结可不可以牵手,我看不过眼,直接握了上去。
他的手心一片滚烫。
“如果是其他人和我谈恋爱做到这步就够了,但你不行。”我看着他慢慢和我十指相交,感到一种神奇的力量从手掌传达到心间,酥酥麻麻的,像蝴蝶煽动翅膀,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林星硕,我不谈异地恋的,其他人如果大学没和我考上同一所我就直接分手了,但你不一样,只要是附近的大学就可以了。上海杭州广东的都可以,北京太远了不去,我给你圈几个目标院校,反正你考哪我就去考它旁边的985。”
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