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媛,今年十五岁。
我的母亲叫温冷香,是浙江有名的妓女。虽然她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不少追求者依然慕名而来,沈复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今日要接待另外一个客人,可惜他中途被一个高官拉走了。母亲的旧识张闲憨闲得慌,又拉了他的另一个好友沈复过来。我倒也觉得没什么,男人么,不都是一个样,和谁做那种事又有什么所谓呢。我倒了一杯茶给沈复,与他闲聊了几句。
到了半塘,我们的船和沈复母亲坐的船相遇。沈复问我要不要去拜见他的母亲,我笑着答应了。我原以为会看到一个衰老的妇人,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美人。若要形容她么——削肩膀长脖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我虽然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也能想像出自己失态的模样——我一定是长大了嘴,怔怔地盯着她,因为沈复连唤了几声我的名字,还问我怎么愣住了。
“这是我的夫人,陈芸。” 沈复介绍道。
我下意识地觉得沈复配不上这么一位美人。就像母亲说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会儿沈复竟然把我带到他的夫人面前,不知道是想羞辱我,还是要羞辱她?我的心中溢满了对沈复的厌恶,但表面工夫还是得做,只得挂着虚伪的笑容,向陈芸介绍了自己。
我以为陈芸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对我的厌恶,但是我错了。她的教养非常好,不仅没有表露出嫌恶,反而亲昵地凑上来,欢喜得如同是我的旧识。我十分诧异,往常的客人不是没有出格的,会把我带到他们的夫人面前,那些夫人即使掩饰得再好,我也能感觉得到她们的嫉妒和憎恶,惟有陈芸,竟不将不满流露出分毫,实在是善于遮掩自己的情绪。
“这附近的山景色都很好,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逛逛吗?” 陈芸拉起我的手。
我觉得十分别扭。以前和那些夫人也有一起出游过,隔着她们脸上厚重的脂粉我都能感受到她们对我的鄙视与恶意,我可不想再经历一遍这种事情。我刚想推辞,却鬼使神差地应道:“自然陪夫人。”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陈芸听了这话,脸上绽出了奕奕神采,她笑得明媚,像春日的阳光:“我们快出发吧。”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我隐隐觉得刚刚的选择是正确的。
沈复见我们一见如故,也十分高兴,准备和我们一起同行。我看着他紧紧地跟在我们身边,心头涌起一阵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烦躁。出人意料的是,陈芸转头对沈复说:“我想和温媛两个人单独谈谈心。” 沈复听了这话,只得止步不前。我心中有些忐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究竟要和我说什么?
“一直皱着眉头,会错过许多风景哦。” 陈芸冲我微微一笑,“抬头看看,今天的天空真好看。”
我听了她的话,抬头一望,只觉得天平常得很,不还是那些天天看着的蓝天白云吗?陈芸见到我疑惑的表情,说道:“白云飘逸又自由,在蔚蓝的天空上漫步,真令人羡慕。”
原来好看在这里。飘逸又自由么,以前倒是没有留意过。我又抬头,仔细地看着白云。果真,那些白云的确十分惬意,像在秋游。
“你平时会读书吗?” 陈芸问道。
“略略读过一些。” 此言非虚,母亲虽然有教导我们些诗词,不过都学得很浅,而且她也不常教这些。
陈芸听了这话,眼睛里写满了兴奋:“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浅浅地读过一些书。你有什么喜欢的诗词吗?”
“没有。” 我回答得很干脆。这句话也是真话,母亲让我们读书只是为了让我们和客人攀谈,激起他们的兴趣。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品读一首诗的意思,更不要提去欣赏它了。
“我有。” 陈芸神秘地笑笑。
我问道:“是什么?”
“你猜。” 陈芸只是不说,我也懒得猜了。
过了一会,陈芸又说:“你平时会读些……”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淫词艳赋吗?”
“咳咳咳……”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淫词艳赋”?我可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陈芸的脸上泛起两坨可疑的红晕:“悄悄地告诉你,我会哦。”
这下我倒是来了兴趣:“你会读什么?”
陈芸突然凑近,在我的耳边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的脸像被火烧了一样,急忙推开她。她望着我,怅然地说:“可惜现在是秋天啊。”
是啊,当时就应该知道,可惜现在是秋天啊。
我是沈复的妻子,陈芸。
第一次见到温媛是在一个秋天。她的母亲温冷香是浙江有名的妓女,而她更是个出挑的美人。用倾国倾城这样的俗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阿媛的美貌。还是用沈复的话吧:“一泓秋水照人寒”。
知道沈复和张闲憨去狎妓时,说我的内心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即使我再“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