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安静了,烟雾缭绕,不似从前万岁抽的那种水烟,是难闻的糊味。
四喜扑通一声在云停身前跪了下来,拽着他的裤脚哀求,云停迈过她,径直朝着打寒颤的德保去了。
“顺忠,说说就行了,你还来真的啊?”公子哥儿里有人吆喝道,“妈妈呢?还不快去挑几个新的来伺候爷?”
“这小太监坏得很,我得修理修理他。”云停抬手喊停,玩花切的漂亮的长手搭在德保肩头,往下一捺,看着他瘦削白净的脸庞,又故作不满地道,“真是一点儿性格都没有,砍了鸡儿就算了,怎么连性子也一并抹去了,像是不分青红皂白齐生生地全都斩断了。”大家就又大笑起来,该喝酒喝酒该玩女人玩女人,银色的袁大头砸在镀金的桌子上,啪啪啪地像是打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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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保忘了他跟四喜说了什么了,总之他像哈巴狗一样乖顺地跟着云停去了。他想云停大抵是报复他,报复他娶了四喜了。可是他也不想的,那是老祖宗赐婚啊。但他又确实舍不得四喜,那是他唯一的家人呐。要是云停回来跟他抢,他抢不过怎么办,那就只能认栽了!德保心下慌,但是只能硬着头皮一关关地过。云停回头见德保小心翼翼地跟着,就道,你怎么走路一轻一重的?像个狗熊似的。德保就说,是、是被打断了腿。云停心一缩,道,谁打的?德保不做声了。
进了房,门上锁,云停抽着大烟,往榻上一坐,一双长腿一并一翘,叼烟嘴的薄唇轻抬,道一句:
“脱吧。”
德保怯生生的,他没跟人做过这种事,断了根就是断了念想了,插了太阳旗就是往他心口上扎了一刀,他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温润如玉的宛童。他有些不熟练地脱了衣服裤子,赤条条地往云停身前一站,手脚都抖落得厉害,像是面对刑具拷问,他怕。云停撤了烟管,手在榻上鸳鸯戏水的红褥子里摩挲,像摸人一样地轻柔。云停说,你站近点儿,灯暗看不清。德保就绞着手往他跟前走,半明半昧的一拢灯晕叫云停托在手里,把他从头到脚地用光去细细地捋。清瘦的肩瑟缩着,白白的皮肤紧绷,本该长男根的地方断了茬,留一个内陷的红彤彤的肉缝,打着哆嗦,像个奋力闭合又闭不上的鲜红的裂嘴——再往下看,腿上尽是淤伤和瘢痕,脚踝是扭曲的形状。
云停凑到德保颈边,细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性格,什么也不是,却依然又瘦又怕,是沾了露的铃兰。云停道,身上的伤哪来的?日本兵打的?德保哭了出来,说王爷都知道,王爷还问什么。云停愣了愣,说你不学张宛童那个汉奸去学中医、开药店,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四喜也不会来八大胡同卖身。言语中尽是醋意,德保傻,听不出来,只当是责怪他。德保揉揉眼,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问:
“那王爷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来这儿?王爷不是喜欢我姐姐吗,怎么还任人欺负她……她都流血了,还叫她接客……”
一件衣服甩到德保肩上来,云停重又点了烟,笑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渣滓,我跟张宛童本没有区别呢。随后他捏着一手花牌,摇着嘴里的烟管哼着《后庭花》,红心黑桃方片梅花在他灵巧的指尖转出朵朵花儿来,一层层地,细小的海浪一样伏起又落下,他没碰他,许是不想捅一个太监的后面,嫌脏。他独自出去了,隐身于纸醉金迷的混沌中……
德保错愕,只蹲身抱膝,兀自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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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问德保,他没对你怎样吧?德保摇摇头,说他不知道王爷到底要他干什么,他一句话没说就撂下光溜溜的他走了。四喜叹口气,说那就好,他是个狠心的人,保不齐就把人不当人了。德保握着四喜冷冷的手道,姐,药店被砸了,咱重新开吧,给人抓药,跟以前一样看些小伤小症的,赚够钱给你把卖身契赎回来。四喜挣开他,说哪来的钱呢?你开铺子不要钱的?德保想了想说,还有些碎银不是,还有些翡翠……拿去当了吧。四喜摇头道,不成,那是老祖宗赏的东西,当了要遭难的。德保哀求她道,可老祖宗已经去了,我们得活啊。四喜就再也无话。
四喜坚决不叫德保再去八大胡同寻她,她说这是她自己选的,是非由别人说去吧。德保无法,虽不愿她累及自己的身子去接客, 他去当了翡翠,还是凑不够钱,于是又各处去借,在烟雾缭绕的茶室里,没有多少相识的太监还有余钱给他的,说是都买烟去了。德保兜兜转转,找到广白家门去了,广白听说四喜的情况,眼泪哗哗地流,正翻妆奁的时候被她男人瞧见,见她跟一个太监掰扯不清,于是大发一场脾气,饭都没留就把人赶出去了。德保正掰着指头算着下一家还去找谁,广白披了衣服偷偷跟了他出来,往他手里塞两根玉镯,声音再一次哽咽道:
“姐对不住四喜……也对不起你……
德保也红了眼圈,说:
“不要这样说,姐,谁都不容易……”
德保回家,见四喜破天荒地没往妓院里跑,而是坐在门上,边剥蒜边等他,脚底下积起雪一样的蒜皮碎屑,叫德保想起在宫里小厨房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