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萧逸。
下午第二节政治课,昏昏欲睡之际,你在课桌上胡乱刻下这句话。刀尖锋利且精准地剖开木质纹理,细碎木屑空中翻飞,是迸溅而出的实体血珠。你紧握裁纸刀的模样像极了初上手术台的菜鸟医生,小心翼翼又用力过猛,横钩撇捺反而歪斜得愈加清晰。
刀尖绽放寥寥五个字,浸透少女的怨愤,是滋养木头伤口的最佳养料。
你讨厌萧逸,讨厌这个老男人不由分说地侵入你的生活,以至于还要捏紧刀片再次加深一遍已足够清晰的刻痕。当然,用老男人形容萧逸并不贴切,他才23岁,不过对你来说确实足够大了。
你对自己的年龄优势有着深刻的认知。
16岁的年纪,轻飘飘说出来,少女独有的特权。无比珍稀,又无比昂贵,因为它绝不再来。
什么是少女?
清晨初绽的玫瑰,尚且沾着夜间露水。
皮肤必得白皙剔透,莹润细腻胜过羊脂玉,无论黑夜白昼,都能泛出珍珠般柔美姣好的光泽。眼神必得清亮恣意,眸色似水,晃动间荡漾起缱绻眼波。声音娇滴滴轻颤颤,婉转轻盈至不可说。身体虽未发育完全,腰肢却足够纤细柔韧,盈盈一握捏在掌心,余温足够回味良久。
最后一条至为重要,性格娇纵,肆意妄为。
在16岁的少女身上,一切过错都值得被原谅。所以你耍小性子无理取闹,对萧逸做任何坏事,都没有关系,这是年龄给予你的天真无礼的特权。
你对萧逸本能排斥,睡在他家次卧的时候,总在想一个问题
凭什么?
他是局外人,只比你大七岁,凭什么做你的监护人。
凭什么他看你的第一眼,就暗藏着同情与怜悯。当这两种情绪在一个陌生男子的眼底浮现,是对你的极大侮辱。
萧逸以为他藏得很好,其实你在一毫秒之内就捕捉到了这份微妙情绪。所以你们的第一次交锋,你沉着脸低声警告他:你再这么看我,我把你眼珠子剜下来。
但你忘了自己仅仅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纤细单薄,即便威胁,也轻飘飘得像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落在他耳朵里,毫无威慑力。萧逸轻笑一下,略略挑眉:要不用蝴蝶刀吧?漂亮趁手,挺配你的。
但他确实没再用那种眼神看你。
生日宴会最后一支舞,爹地将你的手递进萧逸掌心。那是你第一次与他肢体接触,你记得那晚他掌心的温度,他娴熟的舞步,以及他全程单手悬空,小心翼翼地半搂着你莹白光洁的后腰。
那天你穿烟紫色吊带长裙,阿玛尼秀场款,贴身剪裁将纤细腰身衬得极致曼妙。薄纱面料施以烫褶工艺,欧根纱交叠掩映,层层覆盖至小腿,其间又点缀着无数细小亮片。大厅灯光璀璨,走动间裙摆闪出粼粼波光,你简直像只灵动逼人的小精灵,攫取了无数艳羡目光。
这没什么,毕竟你的生日宴,理所当然你是主角。
萧逸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明明都是差不多的版型,他穿上身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位世家子都显得矜贵,又多一点神秘的精悍,自有一番气度透露出来。
你踏着高跟鞋,试图用尖而细的鞋跟,装作不经意地踩上萧逸脚背。但他早就看穿了这点邪恶小心思,握紧你的手,趁着换步加速,不动声色地敏捷避让。
舞步翩跹,裙摆飘逸,裹挟起一场弥漫着淡紫色烟雾的梦境。
伴奏鼓点渐急,你一脚不慎踩空,旋转回身时一个踉跄,正以为自己即将摔倒露丑,却被萧逸牢牢揽入怀中。人受了惊,腰也像被抽了骨般,无力地贴着他的小臂,动弹不得。他就这个姿势扶你起身,精钢袖扣轻轻擦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后背一阵冰凉。
这是你第一次认真端详萧逸的面容。
他是矜贵凉薄的长相,五官优越,轮廓深邃。眉眼狭长凌厉,不笑的时候总透着股锋利逼人的寒意,但此刻他拥着你,倒流露出些许柔和神情。你的目光轻轻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失了神。
怎么会这么巧,你也有颗泪痣,只不过在另一侧眼尾。
这个瞬间你突然很想问萧逸,你喜不喜欢哭。
因为你自己是很爱哭的,但开口前你突然想起一个传言,眼尾有泪痣的男人天生寡情。你撇撇嘴,微眯着眼睛打量萧逸,愈发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此时你还不知道,自己16岁生日后的每一个日夜都将在这个男人家中度过。
你也没想到仅仅派对结束的后一秒,自己就从一位骄矜的小公主沦落成了一颗烫手山芋,你的监护权被爹地妈咪隔空对抛。
两位自诩上流人士,推诿招数亦是上流人士专属的尖酸刻薄,彼此冷笑着奚落对方的不负责任。数不清多少次来回对线,你的归属莫名其妙就落到了一旁看热闹的萧逸手里。
让萧逸做你的国内监护人,是你那缺德爹地想出来的主意。
而你娇贵无比的母亲大人